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熳山里写的小说最高级恋爱小说全文阅读(穆霭云景阳)

Admin 发布时间:2025-01-14 15:41:36

立秋刚过不久,“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还不到中午,热烈灿烂的太阳就照得人昏昏欲睡。

京城第一中学的各处都在响起此起彼伏的讲课声,红砖教学楼内的高二十五班也不例外,教室里,为了节省用电,只有墙上那几台老式风扇在左摇右摆地嗡嗡吹着。

讲台上,一身浅绿色法式长裙打扮的英语老师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解往年高考题中涉及的最高级语法使用条件,尖细的女声透过箍在腰间的扩音器被增大了无数倍,带着滋滋的电流躁动。

“表示三者或三者以上的人或物进行比较时,用最高级。比如这句话里the best 是最好的意思,一种最高级的使用。记住,形容词的最高级前面要加定冠词the,副词最高级前面……”

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沉寂让许多迷糊的学生眨巴眨巴眼睛,不自觉清醒了几分,毕竟当学生的,尤其是上课时候,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下一秒,尖利的怒意通过扬声器穿透教室,一直传到最后一排趴着睡觉的某人耳中,“穆霭!你给我起来,出去站着!”

听到熟悉的名字,众人的目光皆恢复清明,下意识向最后一排靠窗的某人看去,他们的视线或冷淡、或好奇、或幸灾乐祸,不过,更多的是一种鄙夷。

明亮的窗户边,几分钟前还趴在桌子上,身体呈山丘状的一名男生起身,“吱——”凳子拖在地面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噪音。

没有任何回答,男生转过身习以为常地垂首佝偻着腰向门外走去,过长的刘海因为低头垂落挡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的神情。

作为京城一中里人人都嗤之以鼻的存在,穆霭自从转到这所学校,便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对于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和恶作剧,又或者老师们的忽视以及避之不及,他早已习惯,也能做到不管别人说什么亦或是做什么,他永远都是一幅事不关己的冷漠厌世模样,如现在这般,像个行尸走肉。

穆霭向门口挪着步子,单薄的身影明明走起路来不会带动多大的风,可是那几个同样坐在后排的同学感受到他的经过时,全部不约而同地向前挪动椅子,嫌弃的表情似乎身后这人是什么瘟神一样。

他们的举动不是没由来,校园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有穆霭在的地方好像黑暗和寒气也没由来的多一些,让人一靠近就浑身发冷,于是穆霭更成了怪胎的代名词,学校里没几个…应该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只有闲来无事的混混生,会偶尔来找他麻烦取个乐子。

“行了!有什么好看的?上课!”将手中的卷子拍到讲桌上,英语老师恼怒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注目礼”,课程继续。

……

教室外,穆霭背靠墙,眼神涣散地望着离他只有几步远的走廊栏杆。

教学楼是U型,穆霭站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另一边在上语文课的班级,男教师朗读古诗的浑厚声音伴随着身后教室里的英文单词传到耳边,他只觉得聒噪。

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穆霭眼神变得缥缈,刘海遮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分明他的真实情绪。

几缕舒爽的风吹过,穆霭瞳仁缓缓向上移动。

被走廊阳台切割成长方形的湛蓝色天空中,几朵形状不规则的白云悠悠飘过,他歪着头,恰好看到两只燕子在半空中啾啾喳喳。

鼻翼煽动,几分燥热中带了隐约的爽气。

立秋后,似乎一切都在变凉,虽然太阳还是毒辣,可空气已经不似一个月之前那般闷热。

这种天……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活像他妈跳楼的那天。

发白的指尖微动,毫无规则地蹭着校服裤子的粗糙布料,厌恶、烦躁、惶然,各种复杂的情绪淤堵在心底,让穆霭周身的气息愈发阴沉。

即使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可穆霭有时还是会想,为什么当年他妈从十楼跳下去的时候,他没跟着一起呢?

很多次,他在电视里看到那些预测末日的新闻,总觉得世界毁灭了也挺好的,若是全都毁灭了,是不是那些令人生厌的东西也不会存在了?

这么想着,穆霭唇边露出一抹类似于畅快的浅笑,但很快,弯起的弧度又逐渐消失,穆霭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成让人看了忍不住皱眉的木讷。

可是不会的,那些该存在的还是会存在,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

从过去的某一刻开始,穆霭就明白,这个世界始终都是恶人至上,无助的人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口中发出的无数呐喊声如蚊蝇,惟有恶人的耳语才能被站在道德至高点上的人们听见,而他们的脚下,踩着的全部是森森白骨、具具冤魂。

那些白骨和冤魂里,有他爸、还有他妈……

怔愣地望着眼前的护栏,穆霭眼睛空洞无神,慢慢地,他抬脚不受控制地走向只到他胸口的护栏边缘,苍白瘦削的手掌覆在被阳光照得发烫的铝铁杆上。

这里是五楼,若是……表情中带了一丝癫狂,没由来地,穆霭想在这里体会一下当年他妈的感受,那样的话,他是不是也会轻松了?

跳下去吧!逆着风,“啪”地一声坠落!鲜红的血液混着肮脏卑微的尘土在地面的缝隙中蔓延扩散,一定会勾勒出一副非常美好的画面!

“你也被罚站了?”

“!”

清朗的声音骤然将穆霭危险的思绪拉回,他眨了一下眼,魔怔地看向距离自己还很遥远的红砖地面,良久,才迷茫地转过脸去瞧那个与自己说话的人。

阳光下,清俊的少年柔顺的短发携着温暖的金色,张扬且洒脱。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闪烁的亮光仿佛盛满了整个夏天,带着肆意的骄傲如热浪袭来,霎时间将穆霭裹挟,让穆霭身体倏地顿住。

搭在栏杆上的手悄然收紧,穆霭的目光又跟着不自觉向下瞧去。

对方体型修长,身上的白色半袖衬衫,明明做工型号与旁人都是一样的粗糙肥大,可落在他这里不知为何多出了很多的考究与俊朗,敞开的领口,因为天热扣子并没有系紧,恰好露出一副精致有型的喉结锁骨。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诗中描绘的那般美好,穆霭想。

不过,他是谁?穆霭不解。

瞧着眼前呆愣的人,云景阳神色带了些尴尬,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多事地上前来搭讪这个被全校学生叫做“怪胎”的男孩儿。

……

今天早上因为迟到,没等第一节课铃声响起,云景阳便一脸不情愿地被老班撵出来罚站。

走廊里,云景阳忿忿地噘着嘴嘀咕着什么,其中有对罚站的不满,可更多的,他在抱怨早上自己那辆在半路毫无预兆爆了胎的山地车。

“还吹牛十几万的车呢,才几天啊,就特么爆胎了!真晦气!”

一肚子火儿没处撒,云景阳只能用脚跟烦闷地踢墙,一抬眼,他忽地发现门的另一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了个人,定眼一瞧,原来是那个叫穆霭的奇葩也被赶了出来。

可这家伙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像丧尸一样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地走出来后就靠墙站着。

云景阳砸吧下嘴,然后收回眼神,也选择性忽视了对方,对于学校里出名的“怪胎”,他还是不太愿意与他打交道。

但是,几分钟后,当他看到穆霭直愣愣地走到阳台边上,又怪异地盯着楼下的地面瞧时,这不正常的状态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心脏跟着紧紧揪起。

没有多想,他便控制不住地走上前,与穆霭说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你也被罚站了?”

穆霭神色冰冷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眼瞳重新归于黯淡,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男孩儿漠然的反应让云景阳忽然不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了,他局促地挠挠头,“那个,你…你盯着下面做什么?又没什么好看的。”说着,他也向楼下瞥去,可除了常年种着艳丽菊花的花池子,他看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欣赏的景色。

穆霭的眼睛恢复了灰蒙蒙,他转头望向一层地面,维持着与几分钟前一样的动作,诚实地回道:“想跳下去,体会体会我妈当年的感受。”毫无波澜的语气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类似于吃饭喝水的小事。

一旁云景阳的身形却立时僵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冷不丁睁大眼睛瞪向身侧眉眼低垂的男生。感受到对方话语中毫不避讳的求死欲,他的喉间像是被堵住了一块石头,说不出一句话,胸口更是毫无缘由地跟着难受。

对于穆霭,云景阳了解的并不多。

他只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这学期开学,对方转来他们班上的那天。

当时班主任正为穆霭做介绍,而他的心思早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同学们,这位是穆霭同学,以后便是我们班级的一份子了,希望大家友好相处。”

客套的话语后,稀稀拉拉的应答声中,云景阳回神,穆霭?他不理解哪有父母会给自己孩子起个类似于“雾霭”这种名字的?

听到这个陌生又奇怪的名字,他心里好奇,便向讲台上瞟去,抬眸的瞬间,探究的目光在教室燥热的半空中与另一位男生阴郁又悲伤的眼神直直相撞。

他怔住几秒,然后蹙紧眉。

与此同时,心里在刹那间就失去了任何想深入了解面前这人的兴致,很快,他收回了视线,开始小幅度抖动双腿。

所以,总的算下来,从开学到现在,云景阳与穆霭之间的交际也仅限于这一眼,那之后,他甚至都忘了班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后来,他又听班上的同学说起了一些关于穆霭家里的情况。他们说穆霭的父亲是因为犯事进了监狱,在牢里心脏病突发去世的,而他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死了,从那之后穆霭一直和他舅舅生活在一起。

所以,穆霭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他的母亲属于跳楼自杀吗?

云景阳张嘴,半天哑然。

没多久,他用舌头舔了下唇瓣,冲动一闪而过,一句让两个人都觉得惊讶又无厘头的话脱口而出,“那个…你十一假期要不要和我出去玩?”

穆霭将无波无澜的目光转到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身上,虽然对方很好看,可他除了最开始的那几眼,也没有了多大触动,他不解地歪头,“有什么好玩的?”

“而且,为什么要和你?”

坦然发问的模样让云景阳少有的脸红,他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了,但少年的傲气使他马上磕巴地反驳道:“我…和我怎么了?再说我很会照顾人的!我从小照顾我妹妹,所以和我出去玩你烧高香去吧!”说完,他腮帮子生气地鼓起来,活像只被惹怒的宠物狗。

穆霭手掌撑着下巴,上身懒散地倚靠着栏杆,空中掠过一阵风,扬起他额前常年挡住眼睛的长刘海,刘海下,被遮挡的容貌顺势显出来。

云景阳瞥见,眼中旋即露出一抹惊艳,他原来怎么没发现这个被所有人视作空气的怪胎长得还挺不错的。

对方浓密的睫毛长而弯翘,并没有因为头发的压挡而瘪蹋,细长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被风吹的还是怎样,眼尾上挑带着浅红,挺翘的鼻梁竟然还有点可爱。白皙细嫩的脖颈处,几缕黑顺的头发正服帖地搭在那里,同一处地方,几条浅青色的血管隐约露出,跳动着。

秀色可餐。

咽了下口水,此刻,云景阳没什么文采墨水的脑袋里只想到这四个字。

不久,当他准备再开口说什么时,却还没等发声,被穆霭打断。

对方苍白的唇瓣微启,轻飘地说道:“下课了。”

不过一秒钟,叮铃铃的声音在耳边大声轰炸,男孩儿没有留恋地退开一步转身离开,至于对云景阳那个荒唐提议的回复也没了下文。

云景阳神色惘然,深棕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穆霭单薄的背影。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和穆霭说出如此多不着边际的话,不过,经过了今天的谈话,他也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口中说的那般难堪。虽然人确实阴郁了点,但他总觉得穆霭的沉郁中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抑制的难过和不甘。

胸口处升起一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像是发现了暗矿宝藏的惊喜,又像是对即将探索未知事物的担忧,很是杂乱。

更是在这一刻,云景阳承认他突然很想去更多地了解这个叫穆霭的人,了解这个奇怪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解他为什么会想…自杀。

最近,穆霭觉得他身边有一个人很奇怪。

他不明白,明明只是在走廊里有过一次很短暂的交流,那个叫云景阳的男生为什么就像中邪了一样总是出现在他周围?

一次是在卫生间里,对方突然和正在洗手的他打招呼,弄得不仅云景阳的朋友,就连他自己都受到惊吓般飞快逃离了现场。还有一次是他在学校商店里买东西,当时他正纠结要不要买杯奶垫垫肚子,耳边便又想起对方的声音,“要买什么?”如鬼魅似的神出鬼没,吓得他愣了一秒后,想都没想当即转身跑走了,尽管他也听到了身后人叫他的名字,也没理会,径直回了班级。

穆霭想,他与他根本不熟悉,不熟悉到甚至连“云景阳”这个名字,他都是前几天一次考试成绩发放的时候听来的,所以不管怎么看,他与云景阳,充其量只是同班同学罢了,可这人怎么总来打扰他啊?

穆霭想不明白,也一直对云景阳保持远离的态度。

……

下午太阳光最毒辣的时候,操场上几个班级正进行着体育课,其中包括穆霭所在的十五班。

高二的体育课没有被其他科目的老师占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宝贵的玩闹时间当然更不能随意放过,于是每一位学生都尽力散发着自己属于年轻人的活力,除了……蹲坐在一角的穆霭。

树荫下,穆霭神情漠然,一双幽深的褐色眼瞳,透过长刘海的发丝缝隙盯着远处几个在假装潇洒浪子吸引女生注意的男生瞧,没人清楚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将头低下,自顾自去揪地上的杂草,认真的模样仿佛在做数学卷子里最后那道附加题。

一旁的篮球场,“砰砰”的击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还在和朋友们打球的云景阳一早就注意到了蹲坐在草池子边的穆霭。与对手对峙期间,他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落到穆霭身上,而这也导致他了的分心,使得原本领先很多的比分很快被另一队追上来。

在同伴的大声吆喝中,云景阳收回看向穆霭的视线,决定快速结束这场对决。

他表情凝重,身姿灵巧地跑动躲闪,一把捞过向自己飞来的篮球,随后定睛望向前方的球框,做出微微下蹲的动作,接着他腿部发力,用力起跳,伴随着队友的欢呼,最终以一记三分球结束了这场比赛。

长呼出气,云景阳撩起运动半袖的下摆,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顺着撩起的球服看去,属于少年的年轻躯体上,几块腹肌已见雏形,蜜色的肌肤上也布满了汗水,太阳光照下来,甚至还闪着光,带着独属于青春期的嚣张与活力。

在一众女生爱慕的注视中,他对其他人招手道:“我不玩了,你们继续。”说完,笑着向操场的角落走去,没有理会身后同学们疑惑的目光。

云景阳瞧着那个把自己缩成球的小小身影,脚步不觉加快,一边走,他一边把放在口袋里的黑色头绳拿出来,放在手里把玩,至于这玩意用来做什么?云景阳眼中闪过狡黠,自然是要把穆霭遮挡一脸的头发扎起来!

这段时间,他依然会时不时地想起那日在走廊里,他看见穆霭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的场景,当时穆霭带给他的惊艳,他到现在都忘不掉。

所以他也不懂,穆霭刘海下的那张脸长得挺好看的,可为什么总是用头发遮住?他想,如果穆霭把脸全部露出来,或许同学们就不会那么排斥他了,而这人应该也会变得开朗些。

揉搓着手中的黑色头绳,云景阳记起自己无意间问过一次穆霭为什么要把头发养得这么长?

可对方只给了他三个字:“我畏光…”就走掉了。

简单的回答,干净利落的转身,倒像是穆霭的风格,眼前闪过对方一脸的冷冰冰,云景阳垂首,无奈浅笑。

穆霭背对着太阳抱膝坐在低矮的草池边上,他沾了泥土的手指还在一下一下揪着地面上的杂草野花,可是就在他马上要拽出来一朵田旋花时,手中的动作却倏然停住,然后不知为何,他转而轻轻地摸了摸那花的浅粉色花瓣,又重新将那些被他用木棍扒拉出来的松软泥土堆在了花朵的根茎处,最后还用手掌将土堆压实了些。

凝视着那朵开得热烈的小花,穆霭感受到掌心里土壤的潮湿。片刻后,他将手指蜷曲,指尖细细摩挲起手心中间的黑色泥土粒,一股清新湿润的大地气息随之飘来,慢慢地,穆霭的眼睛再次失去了焦距。

今天早上,舅舅又醉醺醺地回来了,不出意外,家里再次成了混乱的一片。

他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起来扫帚棍打在他后背上,一下接一下的剧痛让他身体抽搐,但他没有做什么反抗,只像个死尸一样趴在地上,任施暴者为所欲为。

从过去开始,他就学会了独自承受这一切,所以这次,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云景阳在身后无声地接近穆霭,高大的影子渐渐把穆霭笼罩。

发着呆的穆霭感觉四周好像变黑了,他仰头逆光向上看去,眼前是一个高大的人影和对方的一只手。

“啪——!”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惊恐地拍开那人的手,紧随其后快速做出了抱头的防御姿态,脑海中,酒气熏天的男人向他举起巴掌的样子汹涌而至,穆霭的嘴唇霎时间变为一片青白。

已经打过他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打他!

肩膀发抖,穆霭害怕到忘记闭嘴,只用口呼吸。

而不知情的云景阳此刻错愕地盯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空气刹那间凝滞。

不久,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一小块变成了红色,他愣在原地,眼睛又缓慢地转向穆霭,当他看清楚穆霭的全部动作以及对方小臂上露出的几道淤青时,眼底几乎是瞬间闪过了浓重的暗色。

穆霭的动作,还有身上的伤,代表了什么他不难猜到。

下巴收紧,云景阳的手悬在半空,良久,他将手握成拳放在背后,用自己习惯性的笑容来挡住神情中的阴鸷,生怕吓到对方一样放轻了声音:“喂…你,怎么了?”另一只手将穆霭头顶的几缕头发向后拂去。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穆霭护在臂弯里的头停止了小幅度的晃动,他惶惶地眨眨眼,接着小心地抬眸向上方瞧去,看到是云景阳,他全身紧绷的状态几乎是立刻解除,小声嘟囔:“是你啊……”

又缓了几秒,穆霭才彻底松了口气,这时,他想起自己适才过激的反应,忍不住苦笑,心道他还是被揍出肉体记忆了。

暗暗叹息,没管一旁的云景阳,穆霭扶着腿准备站起来,可才直起身子,他的大脑就因为短暂缺氧开始犯迷糊,眼前大片大片的黑白雪花让他晃晃头,一个没站稳,便眼瞧着自己要向旁边的地上跌倒。

穆霭惊恐地睁大眼睛,下一秒,一个满是洗衣液清香的怀抱及时围住了他,“小心!”

风带起垂坠的衣角,属于少年身上的绿叶木香毫无防备地钻入鼻腔,又夹杂着一丝他叫不出名字的清甜花香和汗水的味道,让穆霭一时间恍了神。

他记不清上次与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是什么时候了,可是,拥抱带给他的感觉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失,还是让他觉得无比熟悉与怀念。

全身仿佛被浸染在一滩温暖的池水中,心脏也变成软绵绵的一团,飘忽忽的像是在云朵中。

穆霭趴在云景阳怀中僵直着身子,还没反应过来下一步自己应该做什么。

察觉到男孩儿一动不动,云景阳的手臂同样被定住。怀里的人个头比他矮了些,到他胸口偏上的位置,向下瞟去,他的鼻尖刚好碰到对方的发旋,发丝间的白茶淡雅气息让他不受控制地又多吸了几次鼻子。

他一只手握住穆霭纤细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部,倒不如说是这人太瘦了,靠近中间一点,他甚至还能摸到对方突出的椎骨。

皱了皱眉,云景阳扶着穆霭肩膀的另一只手也收紧了力度。

穆霭惊愕半天,眨巴几下眼睛,他连忙回神挣脱着向后退。

待到站稳了身子,他小声说了句:“谢谢。”没等云景阳回答,便转身要离开,却又被人从身后攥住手腕。

“诶,等等!”

脚步被迫止住,穆霭回头瞧着云景阳,一双常年阴郁的眼睛中带了疑惑,像是在问:“什么事?”

云景阳没松手,一双深茶色的瞳睛紧盯着穆霭,他抿了下嘴唇,犹豫着问道:“穆霭,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对方坦然的问题一出,穆霭怔住,不知要如何作答。

见穆霭没什么反应,云景阳定神,吐出淤堵在胸口的绵长闷气后,大着胆子拉起穆霭走向更远处,那边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正在枝繁叶茂。

穆霭被云景阳拉着,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呆愣地跟在对方身后,但路过的同学看到两人之间的举动却无不表示惊奇。

云景阳没在意那么多,眼下,他只想搞清关于穆霭的事情。一想到这人对他的无视和有意无意的躲避,云景阳心里就像有颗大石头一样堵在那儿,让他郁闷极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会让穆霭对他如此避之不及,明明这家伙才是遭众人嫌弃的那一个,怎么到了他这里,自己成了不被喜欢的?这根本就不和常理!

暴躁的性情让云景阳越想越不服,于是他抓住了这次的机会,将穆霭叼到角落里打算好好盘问一番。

上了年岁的大榕树下,云景阳将穆霭困在树干与他的身体之间,高大的身形投出一小片阴影将对方笼罩,压迫感顿时袭来。

穆霭这回有点紧张了,他双手撑住身后的大树,感受着树皮上蜿蜒不平的纹路在掌下蔓延,

他并不敢离那些凹凸起伏的地方太近,因为被打过的背部,红肿疼痛还未消,因此他只能让自己的身体虚靠着树干站立。

咽了下口水,穆霭撩起眼皮看向云景阳,对方一双柳叶眼长得很是勾人,可以想象他若是再成熟些,成了大人模样该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

不过,穆霭的心思却不在这犯花痴上,他不明白云景阳到底要做什么?

等了半天,穆霭总算是听到云景阳开口,而对方说出的内容与几分钟前的那句一样,他问他:“穆霭,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这回,穆霭眼底不再浮出什么涟漪,没有多想,他发干的唇瓣微启,泰然地说道:“我不算躲你,我只是觉得…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并不算熟悉。”顿了顿,他抬起下巴,正视云景阳,继续缓缓道:“我与你,仅仅是同学。”换言之,他们之间没有深交的必要。

穆霭的眼神算不得冷漠,可同样说不上和善,只是无情,无波无澜的无情。

下一刻,云景阳便被穆霭这淡然的态度和冷清的话语刺得瞳孔骤缩,他唇瓣微张,神色中带着一抹不相信,可转瞬间又成了一片了然。

是啊,他们只是同学,还是…才知道彼此姓名不久的同学。

他又为什么要因为穆霭躲着他心里觉得不舒服,甚至生气?他有什么立场生气吗?没有。

因为他们只是同学。

不是朋友,不是亲人,更没有其他的亲密关系,只是同学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云景阳的神色变为茫然无措,握住穆霭手腕的手产生了片刻的松懈。

穆霭向下瞥去,又淡淡地瞧了云景阳一眼,准备回到操场。

“先别走!”

可还是一样,没等迈出一步,他的手腕被云景阳桎梏住。这一次穆霭没有回头,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尽了,面对一个无端想闯进他生活里的人,他早就没有当年的忍耐力了。

云景阳眼帘垂落,喉结上下滚动几番,似乎是在纠结什么,半晌,他问道:“要是我说,我们从现在开始熟悉彼此呢?”

“什么?”

穆霭猛地回头。但是,原本瞧疯子一样满是惊异与警觉的视线,在与云景阳望向他的眼神交汇后,不觉成了一盘散沙。

虽然与云景阳接触不多,但穆霭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云景阳的眼眸一直是好看的。对方那双明亮的瞳孔中似乎永远都闪着琉璃光彩,微微弯起时,如包含了三千的潭水,让人只是瞧一眼,便会没由来地感到一阵酒酿的醉意。

也在此时,在这片茶色的大海里,穆霭不仅看到了那抹令他觉得熟悉的潇洒傲气,还看到了一股近乎于执拗的坚持。

这人,不是几分钟前还一脸失望吗?怎么这时候又成了另一种状态?

盯着云景阳嘴边从容的笑,穆霭听见对方又说了一遍:“既然你认为我们不熟悉的话,那从现在开始,我们熟悉彼此不就好了?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躲我了?”

“……?”

穆霭没想到,云景阳会是这个回答,这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自始至终就没搞明白这个云景阳到底要做什么?

发泄一般跺跺脚,穆霭又急又气地问道:“不是,你是傻吗?我根本就不喜欢交朋友,我们……你为什么总是抓着我不放?而且你、你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说我吗?”

到底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靠近他?和那个人一样!

没理会穆霭的气恼,云景阳粲然一笑,“嘻,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气恼的表情变为呆滞,穆霭直直地望向云景阳那双笑得弯起的眼睛。

云景阳俯下身,与穆霭四目相对:“我当然也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可我不在意那些话。所有的一切,都不能阻碍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你,更不能打消我要与你成为朋友的想法。”

穆霭不知道,自从上次在走廊里聊完天后,云景阳便总是悄悄地关注他。

动用一些特殊渠道,云景阳大概清楚了穆霭家里的情况,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不相信穆霭的父亲会做出那种事,所以他选择暂时抛开已成定局的新闻和成见,只注意穆霭这个人。

学校中,教室里,几乎每次无意间的回头,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角落里的穆霭。

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早就不能如从前那般无视这个瘦弱沉郁的男孩儿了,也是每一次,他都能在对方望向窗外的眼里读出他看不太懂的悲伤和厌恶。

习惯总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自然,只是几天时间,云景阳便发现他对穆霭的关注达到了让自己都费解的地步,他更接受不了男孩儿对他的防备,还有对方口中那“不熟悉的关系”。

所以,既然穆霭认为与他不熟悉,那他就先从熟悉彼此开始,反正,不论如何,他就赖上穆霭了!

穆霭被云景阳的话弄得失语头大,一双原本就不算小的眼睛变成了猫咪一样的圆眼,让人觉得无辜又可怜,他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说,我不愿意!”

皱紧眉,穆霭眼里是不相信和逃避,他撇过脸不去看对方,周身在顷刻间筑起了一堵高高的城墙。

瞧见穆霭眼里的抗拒,云景阳没有生气,只是表情中带了一抹隐忍与宠溺…因为对方的样子,总是让他想起自己原来曾救助过的一只小黑猫。

那小黑猫最开始时也是这样,对谁都防御心极强,看到人便弓起背哈气,企图用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警告驱赶来人,而穆霭此时给他的感觉便是如此——用冷漠做外表,用厌世逃避入世,慢慢地放弃反抗,慢慢地变成这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云景阳清楚,自己不是个多事的人,但好像从上次无意间的交谈开始,他就见不得穆霭任人欺负的流浪猫样儿,而且他还没忘记对方之前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还有小臂上的淤伤,他直觉穆霭的生活过得一定很不好。

听说穆霭的舅舅喜欢酗酒,所以会不会是那人每次醉酒之后都会殴打穆霭?

眼睛微眯,云景阳一贯温柔的表情变得略微可怕。

穆霭低头,没发现眼前人的异常,他看着脚下的杂草堆心乱如麻,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更让他无措,努努嘴,半天,他挤出一句,“抱歉,我先走了。”想甩开对方,不过手腕依旧被牢牢握住,动不得半分。

“穆霭,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是你说我们不熟悉,我们只是同学,好,那我们从今天熟悉彼此开始,如何?然后再成为朋友,怎么样?我知道自己这样你会觉得很不可理喻,可我只是想重新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没有其他别的意思,所以…”云景阳深呼吸,而后开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躲我了?”

穆霭抬头,男生认真的表情映入眼中,话语中的诚挚更像是清晨的熹微光绪照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呼吸加重。下一秒,穆霭冷不丁想起自己放在背包里的那瓶百草枯,立刻觉得那东西是个烫手山芋,只打算赶快扔掉。

抓紧衬衣的下摆,迎着云景阳坦然灼烈的眼神,紧接着,穆霭脑中又同时闪过另一双相似的眼眸,浑身血液倒流,冷意从脚底升起,让他霎时间恢复了冷静。

是假的吧?云景阳是不是也像那人一样在骗他?

过往痛苦的回忆如海啸般席卷了全身,让穆霭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他垂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来缓解内心的焦虑不安,额前的刘海顺势滑下几缕,挡住了苍白的面容。

勉强稳定了情绪后,穆霭终于推开对方,支吾道:“我、我不知道,再说吧……”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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