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刷朋友圈时,我的视线被一张照片攥住。
掠过照片前排一堆光鲜亮丽的主角,在他们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人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把玩手机。
他撑在沙发上的一只手挡了一点脸,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
我几番犹豫,点开相册里拍的周靳言,来回对比了几次。
随后,我点开这位只有点赞之交的大学同学陈佳妮的聊天框,发了条消息。
【你好,可以问下,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我将特地圈出来的照片发给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陈佳妮似乎特意对照片的这个位置做了模糊的特效处理。
出乎意料地,陈佳妮很快回了过来。
【你问他做什么?这人,你少打听。】
我回:【没有,我就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我男朋友。】
实在是太像了,我对周靳言的熟悉程度无人能比,连他皱眉的弧度我都能勾画出来。
很快,陈佳妮噼里啪啦发了一堆的信息过来。
【江苒,大白天做什么梦呢?我老公在他跟前都说不上一句话,你那个月薪几千块的男朋友跟他八竿子打得着?
【怎么,现在脑子清醒了,打算踹了你那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男朋友?】
我打断她的冷嘲热讽,发了个书包仔的感谢表情包:【我就是问问,没其他事了。】
陈佳妮一直以来都争强好胜,自从大一那年在推选野榜校花时,输给了我的素颜照后,她便事事要跟我比个高低。
后来她嫁了个上市集团的公子哥,而我一门心思和周靳言这个贫穷男青年谈恋爱。
她才纡尊降贵地放开朋友圈,供我欣赏。
切到和周靳言的聊天页面,我问他:【快回来了吗?】
置顶的 AAA 周宝贝很快回了信息。
他发了一张会议室办公桌的照片,加上了一个小猫歪头抹眼泪的表情包。
【还在加班,早点睡,不用等我。】
【辛苦了,爱你~】我又发了一个抱抱,两个亲亲,安心地将手机揣兜里。
这就对了。
这才是我江苒的男朋友,两眼一睁就是月薪几千的牛马打工人。
跟陈佳妮那个圈子的人,怎么扯得上关系。
港湾到家时,弹出一条信息,要我送一份文件到凌云会馆。
我习以为常地转身,打开公司报销软件打了车。
成年人的夜晚,很难独属于自己。
除了奉献给爱情,大部分都被不愉快的工作占据。
裹着寒风下车时,我抬头四处望了望。
凌云会馆我偶有耳闻,这里进出的人都非同寻常。
我老板大约是沾了对方领导的光,才能踏入这座藏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会馆。
推开朱红色的大门,两旁站着西装革履的侍应生,我报上来意后,恭敬地引我进入内院。
来时就有所预料,送上文件后,我自发地带上虚假的笑,恭敬地敬了一圈酒。
很多时候,送文件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我亲自跑腿。
但这样的酒桌,向来需要美人点缀。
「吴总,这是我们公司技术部的小江,让她来给您讲解,妥妥的专业!」
在合作方的手指拂过我手背时,我低下酒杯,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很多时候,我没有办法硬气地拒绝,哪怕需要承受一些凝视。
几杯酒下肚,我找了借口出来透气。
转过一个廊角,一扇门虚虚掩着,铜制门环泛着冷硬的光,门簪上精细的雕花层层叠叠在夜里忽明忽现。
我轻瞥了一眼,视线便要掠过时,门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笑死我了,你说江苒以为周靳言是没钱,才不愿意跟她结婚?
「该说不说,这姑娘心眼挺实。
「我上银行给你打听了,听说她所有存款加起来就一百九十五万四千六,一股脑全取出来去付了个首付,说是要当婚房。
「一百万?这点钱买得起一个厕所吗?」
脚步一顿,我不可置信地走近几步,再细听。
「不过你丫的身上都穿什么破烂,哥们都出国一圈了,你这穷鬼 cosplay 还没玩完?」
我想起今早周靳言身上穿的衣服,上衣是一件两千多的新款羽绒服,裤子是淘宝货不贵才三五百,脚上穿着的是我找了几个代购才买到的巴黎世家 3XL。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没超过两千块。
也许是听错了声音,我捏了捏掌心,掏出手机打算打个电话。
紧接着,我就看到屋内有一人倾身,伸手轻轻一勾,开了桌面上的酒。
因为这个动作,他彻底露出了整个侧脸,以及身上穿着的服饰。
我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一瞬间想开口却又像被寒风冻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靳言朝着方才说话的男人瞥了一眼:「我有我的节奏,你少管我。」
「嗨,您可真逗,什么节奏能整五年?当初不说无聊玩玩嘛,难不成真爱上那灰姑娘?」
周靳言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才哂笑了下:「说什么呢?」
「就算你有心,难不成你还能娶了她?我劝你啊,赶紧地断了抽身,也别耽误人,尽早放手让人姑娘找个好人家嫁了。」
「高昱明——」周靳言吐出一口烟,懒懒地看向他,「你话太多了。」
「呵,」高昱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话少,但你下次再敢为了你那灰姑娘,半夜让老子下载什么拼夕夕砍一刀,老子先砍了你。」
这时,有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生,斯斯文文地举手:「我觉得拼夕夕挺好用的,我的土豪勋章都满级啦~」
没人理会他,高昱明继续问:「打算什么时候跟人挑明?」
周靳言顿了顿:「订婚那天吧。」
「已经确定是赵家了吗?」
「嗯。」
「打算怎么说?这事是你不道德。」
「不说呗,让靳言直接消失就得了。」
「也行,要不是有意为之,就江苒那样的,一辈子也不会跟咱们这个圈子的人打上照面。
「到时候,你给人一笔钱,好歹也陪你五年,别亏待了人家。」
这些话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刺进我的脑海里。
我看着周靳言,有多期待他这时候能开口,说一句不一样。
她不一样,江苒她不一样,她是你周靳言相处了五年,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可是没有,他没有反驳,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驻足在不远的门口,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进了冷风,灌得肌肤都肿胀。
我甚至想透过青烟,看清他不动声色的脸庞。
枝干光秃的海棠树被冬雪压得沉甸甸,拼了命也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