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沈府宾客如云,来恭贺沈家小公子满月。
他是沈府孙子辈里的第一个孩子。
他的父亲是京城中富有盛名的沈家三郎。
他一出生,就得了祖父的赐名。
在大户人家里伺候的下人都有眼色。
谁都知道,这个孩子不必子凭母贵。
今天的满月宴,没人敢躲懒不用心。
稍微得脸的丫鬟婆子都想近小公子的身,要是逗得小公子一笑,必定赏赐丰厚。
外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但我这个院落,却安静极了。
我是小公子的生母,却不能出席今天的满月宴。
只因我并非沈辞的正头夫人。
甚至,连侍妾都不是。
我是沈夫人买进来,专门给沈辞生孩子的。
沈家这样的高门,我原本是进来干粗活都不配的。
可沈辞征战时,意外坠马,伤了一双腿,从此再难行走。
他因此性情大变,原本有多温文尔雅,如今就有多暴戾。
不仅动辄就打骂下人,更是把从前订好的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给退了。
沈夫人哭着求他,和他彻夜长谈之后,我就进了沈府。
因为沈家不能绝后。
他可以退婚,却必须要有一个儿子。
而我为了给娘亲治病,需要很多银子。
沈夫人找到我时,我答应得很爽快。
这个世道,女子不都是要嫁人生子的?
与其嫁给乡野村夫,不如我给沈家生下儿子之后,拿着赏银自立门户。
到时候置一处宅子,买几亩良田,再自个儿招个顺眼的赘婿。
有宅子有地,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于是,我当场就签了字画了押,并和沈家做了约定:
我只管安心服侍沈辞,不得生事,不得有二心。
待生下孩子后,沈家就给我五十两银子,送我离开。
如今孩子已然满月,我也该走了。
于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针脚越发地密了。
我想在自己离开前,给小公子缝制一身小衣裳。
这是我为娘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从此山高水阔,再不得相见。
可我没想到,沈辞会过来。
自从我胎像稳了之后,他就没再来看过我。
即使是我生孩子时难产,九死一生,他都不曾出现过。
我不知道他来是为的什么。
“沈公子。”
我低低地称呼了一句,然后把手里的小衣裳藏在身后。
沈辞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把我手里的东西夺了过去。
他抚上布面上的刺绣,夸赞了句:“你的针线不错。”
“这是苏绣。”
我答。
我来自苏地。
因为家境贫寒,很小就跟着绣娘学艺,只盼能将绣品多买几个钱补贴家里。
沈辞应了声,就拿起篮子里的剪子,三两下将我做好的衣裳剪碎,丢进炭盆里。
我连忙扑上去,却被沈辞捉住了手。
“素娘,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那一瞬间,我是想辩驳的,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没有意思。
沈辞他不希望小公子身边,出现和我有关的任何东西。
不管我出于什么目的。
在他眼中,都变成了别有用心。
于是,我沉默了一会,眼睁睁地看着做了一半的小衣裳化为灰烬,又主动交出缝好的虎头鞋。
“往后再不会了。”
这双鞋沈辞没有再烧掉了,他坐在我面前,昏暗烛盏的光落在他半张脸上。
忽明忽暗。
我们相对无言,但沈辞好像习惯了,他待了好一会儿,临去前告诉我。
“父亲给他赐名沈宴,乳名叫寻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