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我听见他与国师的对话。
“王爷,这些年来王妃和宁舒换命,病气和厄运都由王妃一人承担,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是时候停止了……”
我的呼吸一滞,只听见霍言琛冰冷的声音响起:
“不准停!当年北疆雪崩,是宁舒割腕喂血三日才保住我性命,如今不过是让她姐姐帮她承受病痛,有何不可?”
“我承诺宁霜在世的时候,给她最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该够了。”
他襟口露出的半截红绳——与宁舒及笄礼上系着的,分明是同一根。
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这才明白,这场我感恩的救赎,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他心爱之人,从来只有宁舒。
……
指甲深深抠进黄梨木门板,木刺扎进血肉竟不觉疼。
“既然宁舒已经另嫁他人,那替她换命,让她能够没有顾忌地幸福下去,就是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事情……”
“至于宁霜……这些年来我对她不薄……她也该知足了。”
国师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王爷,宁舒当初在您残疾时背叛,这样的女子真的值得吗?反观王妃一颗七窍玲珑心,又爱您至深,你们这般相配……”
“是否对错我心中自有决断!不须国师提醒!如今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犹豫一下!”
我逃也似的离开,匆忙间不慎将佛龛打翻。
佛龛下三百多张黄纸似冥蝶般漫天飞舞。
当初母亲病重时,霍言琛说要用我的指尖血给母亲续命。
可如今三百多张黄纸整整齐齐,每张都浸着我的血,却无一字经文。
最底下压着宁舒的庚帖,生辰朱砂红得刺眼。
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黑血溅上海棠纹窗纱。
当初我被定亲五年的竹马抛弃,满京城的人都等着看尚书府嫡长女的笑话。
摄政王霍言琛的求娶竟也不是一场救赎,而是为了找准我的要害狠狠扎下。
我呆望着庭间的满园海棠,皆是霍言琛亲手栽种。
可真正喜欢海棠的,不是我,而是宁舒。
这殷红如血的繁花,像极了我被蚕食的三年。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寝殿的。
听到门外霍言琛的脚步声,竟无端萌发出一丝怯意。
匆忙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兵书挡住了脸。
“兵书拿反了。”
带着酒气的怀抱包裹住我时,他腕间佛珠擦过我结痂的指尖。
昨夜缠绵时被刻意咬破的伤口又渗出血珠,滴落在他的衣袍上。
恍然间,我闻到他衣襟上的龙涎香仿佛渗着些奇怪的气味。
猛然间意识到,他平日里一个从不熏香的人,每日来到我的房中皆要特地熏染上好的龙涎香。
恐怕都是为了掩盖血蛊的腥气。
亏我还以为是他对我的爱意……
见我没有反应,他以为是我累了。
上前将手中兵书抽离后,将我打横抱起,走向了床榻。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暧昧响起:
“近来公务繁忙冷落了霜霜,本王今夜定会好好补偿你……”
我浑身颤了颤,抗拒地将他推开。
在他诧异的脸色中,我别过头:
“今日……有些累了……”
说完,他轻柔地覆上了我的唇。
动作与往日一样充满爱怜。
可我心中却再也无法感受到他的温度。
花烛熄灭的瞬间,我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来。
残泪滑进耳际时,我摸到枕下冰凉的瓷瓶。
七日后的宁舒生辰,恰是他说要带我去骊山看桃花的时候。
国师昨日送来的“离魂散”,可助我假死脱身。
霍言琛,我们永世不再相见。铜镜里映出我苍白的脸色,清婉为我细细描着远山黛。
身后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
“霜霜,袖中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