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快跑！”万林手里举着一只鸡腿，沿着门口的路疯狂往远处跑。
前日下了雪，还未消，地上中间一条道，雪被踩的瓷实，有些打滑。
万林再疯跑，也快不起来，舅妈将喊话的外婆推倒，迈开步子追了出来。
“小贱种，你给我站住！把鸡腿还给我！”
万林心里只有恐惧，这时候吃不吃鸡腿，已经不重要了，他拼命跑着，希望能免去一顿毒打。
“哎呦！这孩子又偷东西了？”
隔壁邻居张大娘笑着喊道。
舅妈胡玲咬牙切齿道：“可不是！我炖了只鸡，还没熟呢，这死小子就偷鸡腿吃，都不怕把自己吃死了！”
“哎呦，那不行，等她妈回来，你得让她妈好好管管，这把两个孩子放你这，你得多难弄呀，这还不听话！”
“你给我站住，让我追上你，看我打不死你！”
胡玲踩着未被踩过的积雪往前跑，速度快了不少。
万林脚底打滑，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鸡腿也掉在雪里，脑袋里嗡嗡直响。
他一口都没吃到！
正准备爬起来，后背挨了重重一脚，他闷哼一声滚在雪地里，心窝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舅妈，这是我妈留下的鸡，我为啥不能吃？”
虽然被踹的生疼，万林还是努力争辩着。
胡玲俯下身，小心的把鸡腿捡起来，看着上面粘了雪，一边用手小心往下扫着，一边骂他。
“吃！吃什么吃！怎么不吃死你！这是我家的鸡！”
说着抬脚又往他身上狠狠踢一脚，仍不解恨。
弯腰拽着他的厚脖领，往回拖，“看我回去打不死你！你妈那个扫把星，把你们姐俩扔给我就不管了！”
万林疼的差点背过气去，内心全是恐惧，他拼命挣扎着。
他知道，一旦回去，迎接他的就是更猛烈的挨打。
上次他偷吃了舅妈藏给表哥的饼，就被舅妈吊起来用木条抽。
今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万林毕竟才七岁，面临这种恐惧，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求饶。
“舅妈，我再也不偷吃了，你别打我好不好，以后我妈给我们送的好吃的，我都留给表哥表姐吃，好不好？求你了，舅妈！”
“你给我闭嘴！这都是你妈欠我的！”
胡玲气的牙痒痒，拖着万林一路回家。
外婆崔兰花摇摇晃晃等在门口，看儿媳妇这样对待女儿的孩子，抹着眼泪说：“玲儿，小孩子不懂事，你就饶了他这一次。”
“你就当是看在他没爸的份上，可怜可怜他！啊！”
“你个老不死的，给我滚一边去！光吃不干的老东西，你少插嘴！”
胡玲一把将婆婆推开。
崔兰花后背砸在门框上，疼的整个人僵在那里。
“你……”
她指着胡玲，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进了门，胡玲将万林重重扔在地上，瞪他一眼，然后小心的把鸡腿再吹吹，过去揭开锅盖，慢慢扔进去。
热气和鸡肉的香气散的满屋都是，胡玲转身恶狠狠的盯着万林，拿起锅盖上的铲子就往万林身上招呼。
万林努力蜷缩起来，就这样头上背上还是挨了好几下。
“你个小贱种！让你偷吃！你妈的！再偷吃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万青就是在这时候进门的。
“你给我住手！”
眼看着弟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跑进屋用尽全力推开舅妈。
胡玲没稳住，脚下不稳，猛的跌倒，坐在地上。
她吱哇乱叫起来，指着万青开始狂骂。
万青顾不上还嘴，俯身将弟弟扶起来，“小林，小林，你怎么样？”
小林的哭声压抑在嗓子眼里，到了这会，知道姐姐回来了，再也忍不住，哭声猛的爆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顺了。
眼看着舅妈爬起来，要连她一起打，万青瞪着眼睛狠狠看她一眼，“你再打我们试试，再敢打我弟一下，我今晚就用菜刀剁了你！”
生怕她不信，万青让万林先躺着，她一个蹦跳起来，从案板上把菜刀拎在手里，又蹦跳着指向胡玲。
“你往前一步试试！”
胡玲一下子有点懵，看着万青，就跟不认识一样，“你这死女子，你敢动刀！等你舅回来不打死你！”
“我才不怕你！我妈走的时候，给你留了钱，不让你白管我们，我弟弟懂事听话，哪里惹你了，你要把他往死里打！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妈给我留钱了，你这小杂种，你爸死了，你妈出去潇洒，把你两个祸害扔在我家，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吃白食的东西，还敢对我动刀，你真是不想活了！”
如果杀人不犯法，万青这刀早就抡上去了。
上一世，弟弟就是在这一天被她打死的。
今天是腊月十七。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办年货，她跟着舅舅和表哥表姐去街上办年货。
这几天街上天天逢集，她跟着来了好几趟，帮忙拿东西，今早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到街上逛了好一会才确定自己是重生了。
直到听说今天是腊月十七，她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顾舅舅的疑惑，和表哥和表姐的责备，扔下手里的篮子就往回跑。
紧赶慢赶，弟弟还是挨了打。
上一世，父亲病逝，母亲在家里被人排挤无法生活，便将她和弟弟放在娘家，自己只留下车费，其余的钱全部留给舅舅舅妈，她坐车南下打工。
临走前告诉舅妈，她以后每隔两个月会打钱回来。
母亲临走托孤的时候，舅妈笑的跟一朵花一样，直说让母亲放心走。
母亲前脚走，舅妈后脚就露了真容。
天天指挥她和弟弟干家务，稍有不顺就骂，后来动不动就上手打人。
懦弱的舅舅和视而不见的表哥表姐，越发纵容舅妈的暴行。
外婆腿脚不灵活，只要敢帮他们姐弟说话，舅妈就动手打她。
弟弟被打死后，舅舅一家威胁她，她在一个深夜偷跑出去，想坐车去找母亲，结果遇到人贩子，被卖到不知名的偏远山村，她找机会逃跑，最后跌落山崖摔死。
上一世她和弟弟下场悲惨，老天爷能让她重来一次，她绝不会让弟弟和自己走上一世的老路。
万青冷着脸把弟弟扶起来，扶他进里间炕上。
这是他们姐弟和外婆一起睡觉的地方。
炕上铺着草席，草席上面三个大麻袋，三个破旧的大棉袄。
这是他们仨的铺盖。
晚上她和外婆会在炕洞里烧火，不然三个人非得冻死在这里。
扶弟弟万林躺好，她出去，舅妈已经起来，冷着脸在做晚饭。
外婆白着脸坐在门槛上，起不来。
万青过去慢慢把外婆扶起来，“外婆，后背是不是很疼？”
崔兰花咬着牙说：“还好，我忍忍，一会就好了！”
“走，我扶你回炕上躺会。”
万青忍着难过，扶着她慢慢走。
上一世，万林被打死后，外婆替弟弟不平，被舅妈赶出家门，后来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世，她只想护好两个人，就是弟弟和外婆。
路过舅妈的时候，她转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啥活也不干，大白天睡觉，就等着吃白饭。”
万青抬脚就要踹人，胡玲手里端着塑料勺，里面是玉米面，她猛地朝后躲，小心的护住碗里，肩膀撞到门上，塑料勺里的玉米面洒出来。
她气得大喊起来，“不得了啦！死丫头要打人啦！”
“你个狗日的杂种，看你舅回来不弄死你！”
万青再也忍不下去，让外婆靠在边上，转身过去一扑将人扑倒，直接跨坐在胡玲身上，抬起拳头就往她脸上招呼。
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的骂她。
“我爸在的时候，农忙来给你们帮忙，逢年过节给你们送钱送肉，我爸不在了，你骂我是狗杂种，那你是什么？你连畜生都不如！”
“我爸死了，我妈把钱都给你，让我跟我弟住在你家，我们帮你干活，你花着我妈的钱，还把我弟往死里打！你才是猪狗不如的狗杂种！”
“我外婆一天到晚忍饥挨饿，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你就算是只猪，也知道感恩，你不仅不感恩，还打她！你个杂碎！”
两世的愤怒全部汇集在此刻，通过拳头发泄出来。
她用了自己能用的最恶毒的话语，去骂她，仍然不能发泄心底的愤恨。
胡玲扔开塑料勺，玉米面撒了一地。
她刚开始还能招架，后来就不是万青的对手了。
万青在她眼里，乖巧懂事好拿捏，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忤逆过。
万青的拳头落在她脸上，头上，眼角，一拳接一拳砸下去，胡玲到最后拼命捂住脸，嘴里声音连成线，已经骂不出来了。
“小青！快住手！再打下去要死人了！”
直到万青被外婆拽开，万青才渐渐冷静下来。
崔兰花忍着背痛，劝慰着万青，害怕她做出傻事。
胡玲嘴里呜呜咽咽，躺在地上不动。
她嘴角有血迹，眼角青紫，脸颊东一块西一块，红红紫紫很是好看。
崔兰花拉开万青，又去扶胡玲，“玲啊，小青她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是她不对，以后她不会再这样了。”
胡玲只觉得脸上哪哪都疼，心里有气又不敢骂，生怕这小贱种再来把自己打一顿。
真是大意了，没想到这贱丫头力气这么大！
就着崔兰花的手劲起来，她瞪了崔兰花一眼，视线余光看到万青在盯着自己看，想骂这个废物婆婆，又不敢骂。
慢慢爬起来，去照镜子，看到脸上这么惨，心里把这万青恨透了，本来想去洗一下，想想不洗了，她要留着自己的惨样，让刘大勇看看，看看他这个好外甥女，把自己打成什么样了！
到时候好让大勇把她狠狠打一顿。
从小到大，她都没挨过这么重的打，真是疼的不轻。
胡玲吐出一口唾沫，全是血。
她在水缸里舀一碗清水在门口漱个口，回来把地上的塑料勺捡起来，心里憋着劲，继续做饭。
另一边，万青把外婆扶到里间，让她躺下。
外婆痛苦的摆摆手，“青啊！你不该打你舅妈？”
崔兰花满脸褶皱，一脸愁苦，眼泪花子抖抖索索的掉下来，她伸手拍着万青的背，看着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万林。
“你们没了爸，你妈又不在，本身就不好过，你舅妈若是说你们两句，你们忍忍就是了，好歹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你今天这样打你舅妈，你舅回来可怎么办？”
万林这会动了一下，他小声哭着，“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偷鸡腿，要是我不偷鸡腿，舅妈就不会打我，呜呜呜呜”
万青连忙过去轻轻拍他，“小林，就算你偷了鸡腿，她也不该这样打你！再说了，这些鸡都是咱妈留下的，你吃个鸡腿不为过吧。”
母亲走之前，把家里的六只鸡都送了过来，现在还剩下三只，前面的三只，姐弟俩别说吃鸡肉了，连鸡汤都没喝到一口。
“外婆，今天若不是我赶回来，我弟说不定能被舅妈打死，你看当时她那个样子，今天我人也打了，事情发生了，我不怕，我就是希望以后，你跟我弟不再受欺负。”
崔兰花眼里噙着泪花，朝前伸手。
万青过去，她把万青搂进怀里，声音颤抖着。
“青啊！你妈命苦，你们姐俩命也苦啊！”
万青搂住她，心里跟过电影一般，脑中闪现着上一世那些镜头。
“外婆，命苦不怕，咱们只要不认命，总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崔兰花不说话，只把人搂紧，又看着万林，心里苦涩一片。
两个孩子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刘翠回来不得难过死。
婆孙三人慢慢说着话，胡玲在外面烧稀饭，炒菜。
一会功夫，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很快，胡玲的哭声响起。
“大勇呀！我没法活了！你的好外甥在咱家白吃白住，我一天到晚伺候着他们，结果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脸！你妈跟你外甥女联合起来欺负我，趁你不在把我摁在地上打！”
“我没法活了！大勇呀，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我明天就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你找别人过日子去吧，这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万青！你给我出来！”
刘大勇一声暴喝，崔兰花听到儿子喊万青的声音，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