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飞行的签派放行单。”我放下笔，将审批表折叠好后放到包里。
谢晚情没有在意，而是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要是太辛苦以后不飞了也行，我养得起你。”
我心头一窒，望着这个爱了五年的女人，咽回了满腔情绪：
“以后再说吧！”在飞行这件事上，谢晚情一直都知道我为她牺牲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热爱飞行如同热爱自己的生命。
但今天，她竟然让我放弃飞行！
我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没关系，再过几天，我就能离开蓝天机场，也彻底地离开这个女人。
第二天上午，我拿着晋升表去了蓝天机场。刚进办公楼，就听到广播里的通知
“请所有机组人员来会议厅集合，民航C919新任乘务长今日前来任职。”
闻言，我眉头微蹙，C919要换乘务
长？
我加快脚步朝会议厅走去，刚到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身穿白色机长服的谢晚情和几位领导站在台上，清冷美丽。
台下一群空姐空少，身着统一制服，严谨优雅。这时，为首的领导走了出来，从一众空乘中将林寻澈招了上去：
“欢迎林寻澈成我们民航C919的新任乘务长。”
周围掌声雷动，唯独我愣在人群最未处。
我没想到领导口中新来的乘务长，竟然是林寻澈。
林寻澈自然而然地走到谢晚情的身边，拦住她的肩膀，笑着看向所有人。“当年晚情第一次做机长，我就是她的专属乘务长，如今时隔五年，我又成为她的乘务长，这就是缘分。”
林寻澈话音一落，大厅内的掌声愈加热烈。
看着相视一笑的两人，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我默默地收回了泛红的视线，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工位。
到时候要换机场工作，这里有关自己的痕迹和物品都要清理干净。我正收拾着，听到外面传来同事小声的八卦声。
“我记得当年寻澈哥和谢机长在一起时，谢机长的初吻和第一次都是给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谢机长对他还是难舍难分。”
“是啊，当年寻澈哥把谢机长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带她去看了一次极光后就分了手，别人看极光是浪漫，他们看极光是分手。”
“怪不得谢机长对初恋念念不忘，一直不找男朋友。下次我要是想和女朋友分手，也带她去看趟极光吧！”
听着谈话声渐渐远去，我的心跳却一声比一声沉重。
难怪谢晚情可以对前男友随叫随到，原来是初恋刻骨铭心的存在。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收拾办公室的个人物品。
刚准备打车回去，却遇到了乘务组的小刘对我打招呼。“奕舟哥，今天C919机组全体成员一起给寻澈哥接风洗尘，我们一起去吧
我正要拒绝，就直接被小刘拉到了车上。
我到的时候，就听到前面两个同事一边聊天一边往包厢走。
”时隔多年，谢机长和寻澈还能聚在一起真不容易，当年寻澈被调去国外进修，谢机长差点放弃飞行随他出国。
要不是当年领导拼命拦着，估计她的机长生涯也完了。“”是啊，真不容易，想必这次寻澈回来，他们就能毫无阻碍的在一起了吧
听到他们的讨论，我蜷紧手指，任由指甲掐进掌心。
我为自己感到可悲。
五年时间，我原以为谢晚情只为自己做过轰轰烈烈的浪漫事。
但实际上，早在我之前，谢晚情已经林寻澈轰轰烈烈过了。
大概，自己与谢晚情爱情里的所有浪漫，都是林寻澈教会的吧！想到这一点，我心底的苦涩蔓延成
海。
等前面的同事进包厢后，我才缓步推门进去。
包厢内的同事三三两两坐着，将谢晚情和林寻澈围在中间。
林寻澈看到我，立马扬起空乘式的职业微笑朝我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林寻澈，你的前辈”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我的笑容变得牵强。他明明早就发微信挑衅过自己，此刻却装作第一次认识。
真是可笑。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听着大家继续围着林寻澈寒暄，而谢晚情也满心满眼都在他身上，根本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
我无心继续坐在这里，随便找了个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然而刚出包厢门，就听到林寻澈对
谢晚情说：“晚情，咱们的副机长好像不太喜欢我呢，饭都没吃就走了！”
谢晚情没有出声，但机组其他人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不用管他，这些年他一直喜欢谢机长，并为她做了五年副手，如今看到你和谢机长这么般配，他大概是嫉妒了
一阵唏嘘声响起，林寻澈开口劝说
”别说这种话了，大家以后都是同事。“
听到里面的对话，我扯了扯嘴角。全机组都觉得谢晚情和林寻澈是最般配的一对。
而我这个正牌男友，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不过没关系，再过几天，我就会彻底离开。
我和谢晚情之间的恋情也没公开过，自己会走的毫无负担。
我刚出包厢没多久，谢晚情就追了出来，将我拉到没人的拐角处，低声责备。”奕舟，你不该就这么提前离席，寻澈毕竟是新同事，你这样让人很难堪
难堪？
不过是一场欢迎她前任回归的接风宴，自己怎么就不能提前离席了？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反问：
“他到底是新同事，还是你的前男友？”
谢晚情听到这话，莫名有些不安：
“你都知道了？”见我不说话，谢晚情有些慌张地将我抱住。
“奕舟，对不起，我和寻澈的确是有一段过往，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所以我才没有跟你特意提起，我现在的男朋友是你，以后的男朋友也只会是你。”
感受着谢晚情身上的温度，我抬头看到她眼中的慌张。
确实，现在谢晚情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一起五年，谢晚情从没跟我提起过林寻澈，也从没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闹过绯闻。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过去。
谢晚情心里曾经住过别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里腾干净了，只有我一人就行。
可通过林寻澈的朋友圈，我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心根本就没有腾干净
正在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旁的拐角处突然传来林寻澈的声音。
“晚情！”听到声音，谢晚情抱着我的手倏地一松，迅速后退了
看着谢晚情紧张的样子，我的心忽的一揪。
自己这个相处了五年的现男友，到底是比不上林寻澈这个前男友。
我退开几步：“你去吧，别让他久等了。”
说完，我也没管谢晚情的反应，直接往外走去。
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子，唯有昏黄的路灯将我的身影拉得又长又孤寂。我一个人沿着马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我将衣柜里最后属于自己的一点东西清理出来，放进行李箱。
又将家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确保一丝痕迹都没有给谢晚情留下。
天幕微启，我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住了五年的家。
……
和机长女友谢晚情地下恋五年，我甘愿做了她五年副机长。
在发现谢晚情和她的前男友顾宇珩藕断丝连的那一刻，我知道这段感情该放弃了。
我主动申请单飞，做蓝天第一机长。
并选择了一条和谢晚情的民航C919永不相交的新航线。
……
上海，蓝天航空基地。
“沈奕舟，你已经为谢晚情做了五年副机长，以你的资质完全可以往上晋升，今年你还要继续做她的陪衬吗？”
周局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晋升审批表递给我。
“你的能力非常优秀，我们整个蓝航都希望你能成为蓝天第一机长，为我们的航天事业做出贡献，这几天你好好想一想，是继续做谢晚情的副机长，还是把握这次机会单飞新航线。”
听到领导提及谢晚情，我的眼尾微红了几分。
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机长制服，我垂下眼帘，伸手接过审批表：“谢谢周局，我会好好考虑。”
晚上十点，半山别墅。
我回到家，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一室冷清。
看着玄关柜上自己和身穿机长制服的谢晚情，与C919飞机的合影，我有一瞬恍惚。
整个蓝天机场所有的领导和同事，都以为我和谢晚情只是飞机上的黄金搭档。
殊不知，我们在床上也配合默契。
从大学毕业进入航空空勤实习，和谢晚情认识后，我们多次连手演练，造就了一个又一个搭档记录传奇。
那个时候，谢晚情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为了给我过生日，她安排520架无人机，在空中勾勒出我的画像庆生。
为了照顾生病的我，从不下厨的她会熬夜看视频，只为亲手为我熬一碗营养粥。
在谢晚情一次又一次的攻势下，爱情的种子在我心底生根发芽。
为了和她长长久久在一起，也为了她的职业发展，我接受了地下情的提议。
白天，我们同飞一个C919航班，从浦东到旧金山，一起飞跃半个地球。
晚上，我们同睡一张床，她的吻从炽热到细密缠绵，带我解锁九九八十一招姿势。
明明从灵魂到身体都那么默契的两个人，可此刻回忆起来，我的眼神却越来黯淡。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
门锁传来‘咔哒’声。
“你还没睡？”
一身白色制服的谢晚情从外走了进来，肩章上醒目的四道杠金光熠熠。
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男士香水味拉回了我的思绪：“半夜飞多了还在倒时差，睡不着。”
最近我休了年假，没有和谢晚情同飞。
谢晚情没在意我憔悴的神色，直接从身上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我。
“这次飞行回来给你带的礼物。”
我眸光微动，伸手打开。
锦盒中，是卡地亚最新款的钻石男表。
三个月前，我看中了这款预售手表，在飞机上随口对谢晚情提了一句，她就买了回来。
的确有心了。
只可惜，我三天前在顾宇珩的朋友圈，已经看到了这个手表。
【谢机长眼光不错！卡地亚的这款男表寓意永恒！】
动态匹配的照片，是顾宇珩戴着手表对镜自拍，一身空乘制服衬托得他身材挺拔，手腕上熠熠生辉的钻石手表更是夺目。
那条动态下，机场同事还评论：“你和谢晚情复合了吗，这个手表好适合你！”
顾宇珩回了一个笑脸：“不许乱猜。”
此刻看着锦盒中的钻石男表，我心底一阵发哽。
在一起五年，那一天我才知道，男乘务长顾宇珩原来是谢晚情的前男友。
怪不得每一次机组聚餐，谢晚情都要送顾宇珩回家。
而自己为了避嫌，只能打车回家。
如今给我买的手表率先出现在前男友手腕上，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自嘲一笑。
见我沉默，谢晚情低声开口：“不喜欢？我找人排队了六个小时才买到首发。那天在飞机上你不是说很喜欢吗？”
我将锦盒合上盖子，低声喃喃：“现在好像没那么喜欢了。”
甚至对这个喜欢了五年的女朋友，也没那么爱了。
谢晚情皱了皱眉：“既然不喜欢，下次给你买别的礼物。”
说完她就去浴室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底一阵酸涩。
下次给我买别的礼物，是不是也会让顾宇珩成为第一个使用者，还是会买一模一样的双份？
回笼思绪，我将视线落在被压在锦盒下的审批表，心底自嘲一笑。
这张单子我刻意摆在最显眼地方，却被谢晚情直接无视。
这份不对等的感情，大抵从一开始便是自己错付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总部打了电话。
“周局，我愿意调任单飞新航线，但我要飞T028航线。”
听筒那端传来周局惊讶的声音：“T028航线和谢机长现在飞的C919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旦选择这条航线，你们往后的飞行路线将永不相交，几乎很难再见面了，你确定吗？”
我紧紧捏着手机：“我确定。”
就算是这辈子再也不见，我也要选择这条航线。
周局叹了口气：“那好，我帮你递交晋升表，你做好工作交接，月底直接去青山机场飞T028。”
我眼底的光微微溢动：“好。”
放下手机后，我拿出笔，在晋升表上认真签下“沈奕舟”三个字。
浴室门开，谢晚情裹着浴巾走了出来，她看了我一眼：“在写什么？”
“下次飞行的签派放行单。”我放下笔，将审批表折叠好后放到包里。
谢晚情没有在意，而是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要是太辛苦以后不飞了也行，我养得起你。”
我心头一窒，望着这个爱了五年的女人，咽回了满腔情绪：“以后再说吧！”
在飞行这件事上，谢晚情一直都知道自己为她牺牲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热爱飞行如同热爱自己的生命。
但今天，她竟然让我放弃飞行！
我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没关系，还有十五天，我就能离开蓝天机场，也彻底地离开这个女人。
回到卧室，我刚躺下没多久，谢晚情从背后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感受到女人身体的柔软，我身体微僵，正想将她推开。
谢晚情的手就从我的衣摆里探了进去，柔软的指尖带着沁肤的冰凉，拨弄着我的心扉。
我打了个寒颤：“不要！”
一想到这个女人的手在三天前也和顾宇珩亲密接触过，我就极为排斥。
意识到我的抗拒，谢晚情有些惊讶：“怎么了？”
我拂开她的手，随口编了个理由：“着凉了，肚子不太舒服。”
谢晚情也没多想，红唇亲了亲我的耳朵，温柔手掌朝我的小腹捂了上去，语气也柔和了几分：“那我帮你捂捂。”
感受到她熟练的动作，我的眼眶渐渐湿润。
我能感受到谢晚情对自己的在意和爱。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要对前男友那么上心。
难道这么多年，她心底一直有个位置永远为前任留着吗？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起床时，谢晚情正在穿衣服。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屏幕，我下意识偏头看去，发现是顾宇珩发来的消息。
[晚情，十八岁的愿望清单第三条：陪我去情人湖看荷花，我在入园口等你哦！]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口一窒。
上个星期，谢晚情就答应了，等我休假时就去情人湖看荷花。
刚刚看她收拾打扮，还以为这个女人记得这件事，没想到是她和顾宇珩早就有约了。
看着她对着镜子里整理仪容，我下意识开口：“听说情人湖的荷花开了，今天一起去看吧！”
谢晚情换衣服的动作一顿：“今天和机组几个前辈约好了给实习生做培训，等下个星期，我再带你去吧。”
说完，她就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走了出去。
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我微红着眼眶，轻声低语：“下个星期，荷花就谢了。”
以前，只要是我想去的地方，谢晚情就会立刻陪我去。
就算是我忘记了，谢晚情也一定会及时提醒我，并安排好一切行程。
可现在，记住的人是我，忘记的人却是她。
我蜷紧手心，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让自己变得清醒。
只有十四天就要走了，到时候换个地方看荷花也是一样的。
谢晚情走后，我起床吃早饭，看着客厅里那一整面的照片墙，心底又一阵淤堵。
墙上的照片全都是这五年来，我们一起走过各个地方、飞过各个城市时拍下的照片。
五年时间，数千张照片。
我从中精挑细选出来了一百张贴在了墙上。
有我们第一次合作飞C919航线时拍的合照，两人穿着白色机长制服，暗戳戳地当做情侣装秀恩爱。
有我们第一次亲吻时的合影，烟花烂漫下的拥吻，忘我而又动情。
……
足足一百张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有特殊的意义、都是我们曾经一起追过的风景。
当初谢晚情看到我贴照片时，曾笑着说：“一百张照片象征着百年好合，也象征着我们的爱情百年不变。”
然而现在，她的爱意变了，这些照片也不需要挂在墙上了。
想到这，我颤着手，亲自将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照片从墙上一张一张扯了下来。
以后，山南海北，各自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