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满屋子的宫女敛眉,生怕触了霉头。
「清音,你说什么?哀家没有听清。」
我跪在堂下,重重叩首。
「清音不愿嫁给太子,请太后收回成命!」
大殿里面升起的袅袅烟雾模糊了视线,激的我的眼眶微微泛红起来。
不知道怎的,有些酸涩。
良久,殿内如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我膝盖发酸,也没有得到太后的应允。
她未说,我亦未敢动。
良久,她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都下去吧。」
屏退了一屋子的宫人后,太后唤我起身。
我乖巧上前,靠在了她的膝头。
她的手覆在了我的发上。
很温暖,跟我过世的祖母一模一样。
「哀家是过来人,看得出你从小就倾心于太子。」
「说说吧,为何改变主意?」
我稳住心神,压制着波涛汹涌的涩意。
「我知太子以后会继承大统,这是您能给我挣来的最好的出路,清音原本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奇遇,可若是天子,后宫环绕自然是没办的事情,这颗真心给了,就收不回来了。」
「可我能接受这个,却万万不能接受夫君心里从未曾真正有过我,这对清音来说,是耻辱。」
太后抚摸着我的发的手顿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焕儿心中不曾有你?」
我把面埋于太后的膝头,并未多言。
只道:
「若太后是真的疼爱我,就请成全我。」
太后通透,她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虽未抬头,但感受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在凝视着我。
仿佛,是透过我看到了其他人。
良久,她替我顺了顺背:
「罢了,罢了。」
「你同你祖母真的很像。」
「但你知道的,她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真的不会后悔吗?」
若不嫁给太子,我就只能嫁给那常年在外征战的穆小将军。
蛮夷虎视眈眈,我朝疲于应付,为了维持住几个勉强能交好的国家,只能选择和亲。
可当今圣上无公主,全都是儿子。
每年和亲的人选只能在世家大族里挑选,封为郡主再送去和亲。
我跟庶妹快到年纪了。
若是不想和亲,除了嫁人,别无选择。
太后会在三日后的寿宴上给我们指亲。
这是父亲用一生军功求来的恩典。
太后疼我,因为我像我的祖母。
所以,她想给我挣来一条母仪天下的路。
可这一世,我只想离开。
刚回到府上,母亲就迎了上来。
我猜,她是想问太后同我说了些什么。
只是询问的话还未开口,门外的小厮就通报了过来。
「夫人、大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李焕便走了进来。
身后的随从还捧着我最爱的那家糕饼铺子的点心。
「姑母,孤今日出城巡视,想着路过,就来看看您。」
母亲笑眯眯地将李焕迎了进去。
走了几步,发现我未跟上,便折返到了我的身边。
「清音为何不进去?」
母亲捂嘴轻笑,有眼色地先行离开。
李焕抬手,随从便把那包点心拿了过来。
「你钟爱的栗子糕,还是热的。」
第一次,我拒绝了他。
「不用了,近日不太喜食甜。」
说罢,我绕过他离开了庭院。
屋子里,母亲一直拉着他话家常。
李焕一直笑着接话,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时不时地,朝着门口看去。
直到庶妹回来,他的眼神刹时间明亮了起来。
「母亲,阿姊,我回来了。」
见到李焕,林清宛福了福身。
「太子殿下也在呀。」
李焕笑眯眯地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糕点递过去。
「喏,是桃花酥。」
说罢,还益盖弥彰般地冲我解释:
「你们姐妹俩各自喜欢的都有,不然该说孤偏心了。」
我低头茗茶,并未搭话。
曾经,我以为李焕心里是有我的。
我母亲是太后的义女,从小我便可自由出入皇宫。
听母亲说,小时候我见谁都哭,唯独小小的李焕能让我展露笑颜。
再大一点后,我就像个小尾巴,整天跟在他的身后跑。
春天,他带我去御花园放风筝。
夏天,他邀我去行宫纳凉。
秋天,他护着我去城外踏秋。
冬天,他拿着绳子兴致勃勃地带我去玄湖边拌野兔子
四季轮转,我的年岁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等到他被册立为太子,不再拥有游玩的权利。
我便安静地陪在他身旁,替他研磨添茶。
我以为,我们拥有了四季,便拥有了一世。
直到上一世太后寿宴,我同林清宛各有归宿后,我才知道。
李焕心里的人,不是我。
我入主东宫成了太子妃,而林清宛婚后随着穆连安去了边境。
边境苦寒,林清宛染了急症去世。
丧报传到长安城那天,李焕在院子里枯坐了一整晚。
从那时后,他再也未碰过我。
后来李焕继位,宫里有了许许多多的新面孔。
也有了许许多多的孩子,给寂静的宫闱增添了不少人气儿。
可我一辈子都未曾拥有过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李焕驾崩那日,我哭得肝肠寸断。
可后来太后留给我的暗卫告诉我。
李焕并未去世。
他借着假死脱身,去边疆做了一座孤坟的守坟人。
那座坟,是林清宛的。
其实我早该察觉的。
就像这栗子糕,原本只是桃花酥的陪衬而已。
给我的每次都在侍从手里。
而林清宛的,都是他亲自护在怀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