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补皇上的白骨描金图时，意外窥得战死的玄幽王谢砚辞的记忆。
看他身世可怜，我留下他的魂魄，为他重塑肉身。
十年来，我作为皇上的御用画师与他里应外合，助他重归朝廷，夺回封地，甚至还做了他的王妃。
可他却以讨好皇上，拿到兵权为由，把我绑了送到了皇上的床榻上。
我受尽折辱回到王府，谢砚辞说我是他的爱人，亦是恩人，要一辈子对我好。
他为我洗手作羹汤，还将我父母接到京城的小院里悉心赡养。
后来谢砚辞起兵谋反，夺得帝位，我的父母却被官兵踩死在长街上。
我悲伤过度，晕了整整三天。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谢砚辞和他心腹的对话。
【陛下，您不是说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怎么今日却要封江家嫡长女为后。】
【阿鸢与我从小便有婚约，可惜我当年战死，没来得及娶她，现在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可是，王妃她才是您的发妻啊，您这样做......】
【她只是为我夺皇位的一把好刀而已，娶她也是权宜之计，如今我要的已经得到，她那被我半囚在别院的父母我也命人弄死了。】
【如今苏瓷无依无靠，就让她待在我的后宫，蹉跎一世吧。】
我一时惊恸，陷入梦魇，又挣扎了三天，醒来已是谢砚辞的封后大典。
而我却趁机离开皇宫，找到了被我偷藏起来的前朝皇帝。
......
【王妃，该调色了。】
我猝然惊醒，却没见到谢砚辞的影子，宫女捧着金丝楠木托盘跪下，青瓷盏里颜料粉艳得刺目。
【陛下说，他大婚在即，命你画一副鸳鸯交颈图，给未来的皇后娘娘......一个见面礼。】
宫女眼神闪躲，说得极为扭捏。
我是陪谢砚辞出生入死的发妻，而如今他却要娶另一个女人为后，可真是个笑话。
我伸手去揭宫女送来的颜料盏的刹那，无数画面却在眼前炸开。
阿娘临死前攥着我儿时的长命锁，苍老的爹爹红了眼眶，死死地把我阿娘护在怀里。
可谢砚辞派来的战马依旧踏碎了他们的胸骨，长剑刺入他们的身体，娘痛得大哭。
我的双亲在断气前的最后一刻，都在叫着我的名字。
我们画师一脉，能够沟通阴阳。
我能通过他人生前之物，看见死者生前的记忆。
这盏里的分明不是颜料，而是我父母的骨灰！
【呕！】
我趴在床沿干呕，喉间涌上铁锈味。
我们苏氏一族承天命而生，骨血能让人容颜不衰。
谢砚辞竟将爹娘碾作齑粉，掺进给江鸢封后的贺礼颜料中。
【阿瓷！】
殿门推开，冷风袭来，谢砚辞快步走来，将我搂进怀里。
【你没醒的这些日子，我好担心你......】
若以前听到谢砚辞这话，我只觉得心中熨帖，可如今，我却感受到丝丝寒意。
谢砚辞，自我把你从画中救出那日起，一直真心待你，你怎可这样算计我！
【谢砚辞，你要立别的女人为后，那我呢？我是谁？】
我轻声问他。
我没有哭，语气里是无尽的绝望。
【阿鸢与我自小便有婚约，为了等我一直未嫁，我得立后回报她。】
【而你，阿瓷，你才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待封后大典结束，我再赐你皇后之位，让你和阿鸢同为我的皇后，平起平坐，好不好？】
谢砚辞低声安抚，温柔缱绻。
谢砚辞啊谢砚辞，你害死我的双亲，谁还稀罕你的皇后之位！
我气急攻心，竟吐出一口黑血来。
【阿瓷！？你怎么了？来人，叫御医来！】
谢砚辞将我抱得更紧，我却狠狠推开他，小腹一阵绞痛。
【别碰我！】
谢砚辞眼神一凝，正打算说什么，外头却来人通报。
【皇后娘娘的心疾又犯了，求陛下去看看！】
【什么！】
谢砚辞腾地站起来，完全不顾看我，径直往外跑去。
我虚弱地呼吸着，看着深色的血染红我的裙摆，御医匆匆赶来，立马跪倒在我身前。
【王妃......您......您小产了！】
【这......您自从怀上孩子后，悉心照料，除了陛下从未告诉任何人，怎会突然小产......】
我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寝殿回归寂静，我忍着小腹的剧痛，拿出特质的口哨一吹。
窗外飞来一只传信的玄鸟，那是我专门用来沟通躲在宫外的前朝皇帝的信鸟。
我以血作书，在信纸上写下一行字。
【我可以同你一起离开京城。】
【从此以后，我只是一名江湖谋客，和谢砚辞，再无瓜葛！】
【王妃，您小产后，腹中胎儿的遗骸也掉了出来，您要不要......】
我看着御医献上来的那抹小小的血团子，心中一阵刺痛。
一旁的宫人们都被这血腥的画面吓得面色苍白。
而我却不顾恶心，捧着这团遗骨，强撑着走向殿外。
皇宫火红一片，都是为封后大典布置的装潢。
却没想到，我的院前竟种下了一整片鸢尾花。
【阿瓷，别生气了，这片鸢尾花海是我赠你的赔礼。】
谢砚辞低沉的声音赶来。
鸢尾，阿鸢。
你究竟是在弥补我，还是借着这个机会，惦念你的皇后。
【来人，把这花都给我铲了！】
【我要让它们给我的孩儿陪葬！】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动。
而谢砚辞快步走来，皱着眉头正欲训斥，却见我手心的一篇狼藉。
【阿瓷，这是......】
我抬起头，谢砚辞看见我的脸时，目光变得怔忪。
一向从容不迫的他，此时面对着我满脸的泪痕，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砚辞......和我一起把孩儿埋了吧......】
【他好歹......得有个安身之处啊......】
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啜泣起来，谢砚辞眼神闪烁，伸出手想触碰我。
【阿瓷......】
可下一刻，一名身材瘦小的宫人来报，说有前朝余孽来犯。
【你去吧。】
在谢砚辞开口解释前，我打断了他。
我头一次在谢砚辞眼里，看到了名为心疼和愧疚的情绪。
呵，事到如今，他倒是越演越入戏了。
【阿瓷，我处理好就回来看你。】
【你别伤心，我一直在。】
看着他走远，鬼使神差地，我偷偷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