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管理局的主监测厅里挤满了人,监测员们神情严肃,鸦雀无声。
硕大的屏幕占据了整张墙面,丝线般细密的光线浮动变换,缠绕成粗壮的柱状。
这是时空线。每一根时空线都必须紧绕主线,而在这亿万时空线缠绕成的光柱中,有一根波动刺眼的时空线正在挣脱束缚,偏离航道。
“为什么这么严重?”穆君桐问。
为首的监测员艰难地开口道:“这次造成时空线崩塌的人物……”
他没有多说,手指划过主控台触摸屏,一段简明扼要的数据分析从空中浮现。
[危险人物:暴君。]
[世界崩塌原因:战争、□□与杀戮。]
[世界崩塌程度:56%]
视线扫到这里,穆君桐一愣:“这么严重了?”按照惯例,一般崩塌程度不到15%就会被检测到。
监测员苦笑:“一个小时前还在20%”
穆君桐倒吸一口凉气:“涨这么快?”
监测员点头:“这就是我们发愁的原因。”
他曲了曲手指,空中所有的字体瞬间消散,只留下一行刺目的警报红字:
危险评定:sss级。
所有人都沉默了。
没等穆君桐先开口,局长就已经拍上了她的肩:“小穆啊,现在局里能匹配这个时空传输线路的只有你了。”他尴尬地吹捧道,“你年轻有为,正义感强,身手利落——”
所有的时空线紧密相关,若是这条时空线坍塌,很有可能威胁到他们所在的时空。穆君桐知道她没有退却的理由,她打断道:“我明白。时间紧迫,我申请现在就出发。”
局长不得不强调道:“时空崩塌程度越大,传输就越不稳定。所以这次不仅仅面对的是极其危险的任务对象,也需要面对不稳定的传输层。局里不能保证与你实时联络并提供帮助,而且传输过去的装备也需要精简,这意味着你需要在轻装备的情况下孤身对敌,你明白吗?”
“除了我,没人可匹配了不是吗?”穆君桐拍拍局长落在她肩头的手,顺势拽下去。这个姿势不吉利,让她有种要英勇就义的感觉。
既然她同意了,其他人没有磨蹭的道理,迅速归位,准备传输。
穆君桐利索地装备、测试,迈入时空舱。
*
这次传输确实不同于往常,穆君桐感觉到身上的撕拉感十分强烈,伴随着极度的晕眩后,眼前斑斓的光影消失,她终于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
传输成功。
她睁开眼,此时是黑夜,乌云遮月,树影婆娑,传输地点居然是荒郊高山上。
打开手腕上的侦测仪,代表任务对象的红点亮起,看来他就在附近。
奇了怪了,这个暴君怎么大晚上在城郊落脚,难不成这里是什么行宫吗?
在古代做任务就是不方便,她把背上沉重的包裹塞到一旁,按着指引迅速在林间穿梭。
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里不是什么行宫,而是一座庙,庙宇庄严宏大,庙外戒备森严。
穆君桐面对这种场景早已得心应手,很快就摸到了寺庙周边。
她抬起手腕再次瞄了一眼侦测仪,任务对象应该位于寺庙中央,而围墙内禁卫军有些多,灯火通明的,确实有些棘手。
她们一直接受高强度刺杀训练,潜行不算困难,废了一些功夫,摸到了庙宇中间大殿处。
她蹲在拐角处,等一队人路过后,才打开侦测仪检查殿内情况。
还未判断好地形,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撞钟声。
咚——
仿佛惊雷一般,四周一切都消声了,只剩钟声余韵回荡,震得她耳膜痛。
直觉告诉她不对劲,穆君桐迅速闪避,再借力一跃,爬上屋旁的古树。
而在她闪身而过的后一刻,数百支火箭如铁花炸裂般从天空中降下,密密麻麻地落到了主殿周围。
“哄——”
一瞬间,火光冲天,焮天铄地,将夜景撕裂成刺眼的白光。
我靠。
穆君桐差点被热浪灼伤,赶紧躲避。
她低头查看侦测仪,代表任务对象的红点在快速移动。偌大的寺庙并没有因烈火而迅速坍塌,仍有安全角落遗留,正是暴君躲藏的地方。
虽然这看上去明显就是在刺杀暴君,但如果任务对象能这么轻易地被解决,就不叫任务对象了。
哪怕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烧焦了,穆君桐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身首分离。
殿外开始厮杀,血气迅速在空中弥漫,穆君桐心里不安感愈发强烈,干脆迎着浓烟跃进殿内。
火舌顺风而起,不断扩大,即使贴身穿着特质战衣,穆君桐也感受到了那股热浪。
殿中火势明显小了很多,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尸体,浑身血污,明显是人为。
穆君桐脚步不停,按着侦测仪的提示找到了任务对象所在的侧屋。
这里火势虽小,但用不了多久,也会被火舌吞灭。
穆君桐刚掏出武器,就见到屋门摇晃,似乎有人挣扎着要出来。
她下意识一挡,再捡起地上的木棍扣住屋门。
屋门摇晃愈发剧烈,屋内似乎有撞击声,过了几息,屋门停止摇晃。
穆君桐惊了一身汗,往检测仪瞟了一眼,刚才想要出来的果然是任务对象。
火势蔓延迅速,浓烟四起。穆君桐意识到不能期望将任务对象困死在这里,因为在确认他身死之前,自己就先会因浓烟窒息。
她再次确认了一下屋内情况,还有两个生命体存活。
找准时机,她果断拿起木棍,挑开房门。
房门这边动静谁也没料到,等屋内人反应过来时,穆君桐已经拿着武器逼近了。
屋内烟尘很浓,视物困难,她躲开迎面而来的刀风,连续盲射几枪。
在浓烟里若隐若现的高大身影闷哼几声,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这只是麻醉针,还需要补刀。
她正准备夺走此人手上的刀时,一股本能的危机感让她背后一寒,抬手一看,代表任务对象的红点不在前方,而在……背后!
她头皮发紧,往旁边一避,刚好躲开一刀,正待细看,却被浓烟熏出了眼泪。
她咳嗽一声,又迅速捂住。
掏出武器,对准浓烟密布处。
就是此刻,屋外的火舌蔓延到屋内,烟尘变得稀薄,火光瞬时照亮昏暗的房间。
穆君桐终于看清了几步之遥的画面,手里的武器差点没拿稳。
那个倒在地上的高大人影,已被尸首分离,而杀死他的,却是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刀尖上的血珠不断下落,血人接着火光,侧首朝她看来。
“怎么……是个小孩?”她难以置信地喃喃。
耳旁消失已久的信号声响起,电流声失真,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穆队……时空传输错误……”
穆君桐愣怔,浑身紧绷地看着少年。
尖锐的电流声仍旧萦绕在她的耳边,模糊的字眼时断时续。
她不敢妄动,没有放下武器。
哐当一声,血人少年手里的刀砸在地上,他身形摇晃,已经站不稳了。
但他仍然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身形随着火焰摇晃,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拉长的黑影,可他却本能地感到危险,比刚才那些反水的手下危险百倍。
他们对视的一瞬间同摇曳的火焰般,被拉得很长。
下一刻,他跪倒在地上。
他感觉到那个危险的女人在朝他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明白自己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可惜他停留在这间屋里太久,眼睛被熏烤得难以视物,无法看清杀死他的人的脸。
他只能把眼神落到较近的腿上,她穿着古怪,小腿被奇怪的黑布包裹,像传奇里的妖物。当然,此时的他已分不清眼前所见是否为真了。
穆君桐走到他面前,捡起他落下的刀,盯着跪在地上的血人。
耳机的信号时断时连:“……少年时期,暂时……性命,任务紧急终止。”
死亡的预感如匍匐的巨兽,重重地压在小暴君的身上,啃噬着他的生机。、
窒息感撕扯着他的血肉,一点点擦除眼前的光亮。
可忽然一瞬间,身上一轻,一切都消散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临死前产生的错觉,只能耗费全力地睁开眼,盯着眼前人模糊的身影。
庙中火势如此迅猛,仍有人前赴后继地往里冲。
喊叫声逼近,穆君桐浑身一凛。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只能迷茫地跟随指示变换策略。
也就是入耳语音一闪而过后的瞬间,她单膝下跪,提起了小暴君的衣领,将他拽起来,一把揽住。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等被揽住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挣扎了一下。
破破烂烂的,一身血味。
她没有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如果时空局的指示来得再迟一刻,或是冲入庙里兵将来得再早一刻,他们的命运就会在一瞬产生交集后迅速终结,不像现在,系于这一瞬,然后蔓延出无数条纠缠的未来。
穆君桐感觉搂住的人浑身僵硬,像一只奄奄一息却又随时准备反扑的狼崽。
为防万一,她说:“我是来救你的。”倒也不算是谎话,至少此时此刻,她确实算是救了他。
怀里的人更加僵硬了,不过没再动弹,像是没了力气。
这样倒方便了穆君桐操作,她把他的腰紧紧箍着,冲出火势,十足的力道将他勒得不断呛咳。
借着侦测仪的提醒,她左躲右闪避开了大量的来兵。
好几次都差点被掉落的火板砸中,算是从最危险的火海里探出了一条路。
她有战服护身,除了吸进大量烟尘外,身上倒是没有被灼伤,可苦了小暴君,本就一身伤,如今更是好几次被火舌舔舐,被碎木砸中,伤上加伤。
若是正面对敌,就不会这么惊险,可是穆君桐主修刺杀,并不想冒险。
火势危急,整座庙宇都陷入了烧灼的高温,就在他们冲出火海后的几秒,庙宇轰然坍塌,在烈烈大火中留下空洞的黑影。
穆君桐不敢回头望,飞快用绳索将小暴君捆在自己背后,然后拼尽全力朝无人的密林跑去。
或许这个姿势舒服多了,他没再咳嗽了。
夜风呼啸,吹散打斗声,也吹散了小暴君一身烟火味,只留下浓厚的血腥味。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顺从至极。
当然,也可能是死了。穆君桐冷静地想。
夜风冰冷刺骨。
穆君桐按照侦测仪的指示选了无人的方向逃亡,一路跑来还算安全,到达密林后更是如鱼入水。
有科技帮忙,她选择从崖壁下山,借着攀岩器下坠,彻底甩开了追兵。
到达山底后仍没有信号,穆君桐也不急,反正任务对象被捆着,想解决他随时都可以。
如果刚才把小暴君留在那儿,按照时间进程来看,他后续肯定不会死,而她再想接近他又得费一番功夫,还不如直接打包带走。
现在得先跑远点,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和这里的人发生正面冲突。
她找到塞包裹的地方,掏出曲裾换上,然后带着小暴君往森林外走,很快找到了马匹,把小暴君跟个麻袋一样往马上一甩,翻身上马,迅速消失在荒道上。
直到跑了快半个多时辰后,她才放慢了速度。
光是坐在马鞍上都受不了这颠簸,别说是搭在马背上的人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身前这人也没什么反应,从抓住他下山到现在,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等等,不会是被她折腾死了吧?!
穆君桐咽了咽口水,翻身下马,把小暴君从马上拎下来。
她把人放在地上,摸黑估量着他鼻子所在处,把手指伸过去。
刚刚靠近,躺在地上的小暴君就发出一声咳嗽,跟老旧的风箱一样,喑哑低沉。
还活着。
她直起腰,把侦测仪打开探测地形,准备找个山洞藏起来。等信号器连上收到指示后,再计划下一步。
抬着手腕转了一圈,大致确认附近地形,穆君桐转身准备拎起人继续走。
一回头,吓了一跳,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
夜色如墨流淌,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即使什么都看不清,穆君桐也能感觉他的目光紧紧缠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出任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尴尬而诡异的场景。
为了打破这沉默,她果断又掏出一把细绳,上前把他捆得更紧了。
毕竟是任务对象,不得不防。
小暴君沉默地任她动作,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对方似乎幽幽轻叹了口气。
不过她还是很人道主义的,这个动作做完后,她转身来把小暴君捆在了自己背后,背着他朝深山走去。
他没有挣扎,安静地靠在她的背上,像一个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大型破烂人偶,随着她的动作轻摇轻摆。
没有风的干扰,穆君桐捕捉到了他的呼吸声,很平很稳,也很轻。
她暗自感叹,贴得这么近,连他心跳声也感觉不到,看来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到达山洞后,穆君桐把人放了下来。
此处靠近山顶,月光明澈,穆君桐终于看清了此次任务对象的长相。
他的脸上满是黑灰,衬得肤色愈发苍白无血色。闭着的眼眼型狭长,眼尾上扬,眉目间自带一股清贵傲气。
孤冷、骄矜,在月色清晖映照下,因闭目而显出几分从容的温顺来。
这幅容貌……确实是大反派的长相。
似是感觉到穆君桐的视线,他睁眼,睫毛颤动,露出一双极美的眼眸来,视线失焦,似蒙上了一层薄雾,生生透出几分悲戚的柔。
他应该是被烟雾燎得厉害,双眼受伤,明澈的月光这么一照,他又迅速闭上了眼。
穆君桐移开眼,把他脚上的细绳解开,走进山洞,随便找了一个石头坐下。
而他感受到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也跟着她往里走。
穆君桐见小暴君在自己面前的石头坐下,默默地想,这人知道自己要杀他吗?
反正也在等信号,她干脆调出资料,把为数不多的资料又读了一遍。
读着读着发现不对劲,上面的薄弱处没提他眼睛受过伤啊。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在正常时空线内,小暴君及时逃生,并没有被困在房间中太久,所以是自己把他眼睛给整成这样的。
呃,这就不好意思了。
穆君桐收起资料,叫了声对面那人的名字:“秦玦?”
她这一声实在突兀,秦玦愣了一下,试探地转头面向她。
他脸上还蹭着黑灰,闭着眼,满身污血,像个毫无威胁的少年。
可惜,穆君桐不会分给他一分一毫同情。
“你怎么样?”在接收到信号前,穆君桐不敢轻举妄动,得留着他的性命。
即使双眸疼痛难忍,秦玦还是张开了眼,试图看清面前女人的脸。
光线朦胧,脸也模糊,只能大概知道是个年轻女人,长手长腿,身形纤长。
倒和她出现的方式一样,像个幽魂。
只是她穿着正常,并不像自己火海中所见那般古怪,难道都是臆想?既然如此,这个人,说不定也是濒死前的白日痴梦。
“快死了吗?”她很随意地问。
秦玦再次闭目,平平淡淡地回答:“嗯。”
穆君桐扫了一圈他身上的烧伤,确实是十分严重,还被绳索捆绑加重了几分。
这么久以来,他既不问,也不求,就安安静静的任人折腾,这个年纪,已经这么难以捉摸了。
穆君桐非但没因他的“乖顺”心软,反而更加警惕。
“多大了?”
秦玦顿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十……三。”也不知是真是假。
听到这个回答,面前的女人烦躁地揉了揉头,似乎咒骂了一句什么“虐童”,突然下定决心朝他走过来。
她脚上不知道穿着什么,走路无声,他只有靠幽微气息才能察觉她在靠近。
她抬起了手。
即使秦玦心思再缜密,也还未修得极致沉稳的心态,没忍住屏住了呼吸。
然而并没有刀落下,只有她冰冷的手背。
她的动作很随意,很轻,可冰冷的温度却印在了额头上,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发烧了。”
穆君桐不耐地嘀咕一句,再看秦玦的面色,想来这人确实没说谎,他确实快死了。
穆君桐粗糙惯了,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得“照顾”任务对象,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还能坚持多久?”
黑暗的山洞里,秦玦的手指短暂地轻颤了一下,他不确定这个女人想听到什么答案。
她是一团迷雾,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从何而来。
“不清楚。”他先是快速接着她的话回答了一句,又模棱两可地补充道,“应当等不到日出。”
“唉。”穆君桐很烦恼,信号可能一小时后接上,也可能一天,还可能一周,她还真得照顾他一会儿。
她又坐了回去,很无情地说了句:“那等你感觉要死了的时候,叫我一声。”
从被刺杀到现在,秦玦面部神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竟是被穆君桐刚才那句话逗笑了,仿佛话里被针对的将死之人不是他。
面对小暴君,穆君桐属实是个带恶人。她百无聊赖地抱着头靠在石壁上,盯着秦玦的一举一动。
他也挺能忍,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任由穆君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这么乖顺地坐着,直到面色愈发惨白后,才慢慢弯了背。
穆君桐抬手看表,又过了半个时辰。
她有点受不了这种凝滞的氛围,主动开口打破寂静:“喝水吗?”
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或许该喂点水。
秦玦微微朝她这边侧头以听声,点头道:“嗯,多谢。”
穆君桐差点没笑出来,还装得有模有样的。若不是她清楚地明白每一个任务对象都是极端的反社会人格,她可能就要觉得他很听话了。
不过看他演戏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穆君桐并没有转身就往外走,而是来到他身边,准备先把他检查一遍,以防他身上带着信号弹之类的招来帮手。
这个山洞里能演的可不止小暴君一人,穆君桐虚伪地道:“你这衣裳沾满了灰,同伤口黏在一起,得先处理了。”
秦玦颔首。
穆君桐也没提要给他把手上捆绑解了的事儿:“我帮你处理吧。”
秦玦再次道谢。
穆君桐掏出小刀,敷衍地把他伤口周围的衣物割掉。伤口烧得血糊糊的,全是黑灰,看得她牙酸,而即使是这样,被她粗暴地扯开连着血肉的布料,秦玦也一声没吭,连呼吸节奏都没有变。
穆君桐心下感叹,确实是成大事的人啊。
一边假装处理伤口,穆君桐的手一边摸索,手臂、胸前、小腿……
在她的手落在他腰侧时,他忽然屏息半拍,穆君桐诧异抬头,发现他嘴角紧紧绷着,在她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迅速恢复。
穆君桐惊了,谁能想到一个毁灭世界的大反派还会怕痒啊。
她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别扭。
在这之前,自己对他的印象只有“坏”这一个僵化单薄的印象。
他和无数的毁灭世界的大反派一样,只是一个需要被抹除的bug。
但因为这个微小的细节,她突然意识到秦玦有“活气”。
这种认知让她浑身都不适了起来,她尴尬地收回手,站起身来:“我多打点水来给你清洗伤口。”
其余的什么也没交代,她相信秦玦是个聪明人,不会趁机逃跑,两相权衡,留在她身边活命的几率明显要大一些。
找到水源后,她从侧包里拿出薄布,遇水化袋,用作水囊装水。
没过多久她就再次回到山洞,秦玦果然还在原地坐着,周围的灰尘显示出他确实没有挪动过脚步。
“喝水吧。”穆君桐把水囊递给他。
秦玦伸手,虽然手腕被紧捆着,但双手还能勉强拿住水囊,只是他伸出手,找错了方向,没接住。
这个动作显得他有点呆,也有点……惨。
穆君桐看向他那双失焦的眼,不知是真的视力受损严重还是在装可怜,省了他的摸索,直接塞他手里。
秦玦这次没有道谢,而是迫不及待地开始灌水,一口接一口,直到灌了半袋后才稍微慢下来。
“留一些冲洗伤口。”她提醒道。
秦玦立刻听话地放下水囊。
穆君桐掏出片止痛消炎药,一分为二,想了想,再一分为二,抠抠搜搜腾出四分之一片。
“伸手。”
秦玦不明所以地伸手。
穆君桐拿走水囊,将四分之一颗药放在了他的掌心。
秦玦愣了一下,朝掌心看去,但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艰难地用掌心感受。
“是药。”
秦玦抬头,用那双失焦的双目“看”她。
他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污血沾着发丝,唯有一双失焦的双眸明澈至极。而这双眼还是自己给他弄成半瞎的。
穆君桐有点尴尬,偏开头道:“放心吃,有益无害。”
秦玦没有犹豫,把药片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穆君桐这才想起没给他水囊,但他既然已经吃了,那就没必要了。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前:“给你冲洗一下。”
秦玦点头。
这次他依旧同之前一样一声不吭。
穆君桐甚至都要怀疑他没有痛觉了。
这些做完以后,穆君桐又坐回石洞上盯着秦玦发呆。
盯着人实在无聊,不知不觉间,穆君桐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