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倒春寒，杏花冻死大半。
明黛那强弩之末的婚姻也彻底走向灭亡。
莫庭川衣冠楚楚坐在她对面，神情桀骜，语气像在下达再寻常不过的一个通知。
“薇薇很乖，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就过继给你，我知道你体弱不适合怀孕，那索性就别受这个苦了。”
作为明黛的丈夫，莫庭川已有两个月没有回家了。
两人的结合源于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晚会，好死不死，明黛还一见钟情。
当初明黛嫁进莫家的时候，莫家风雨飘摇，唯一赖以生存的公司也濒临倒闭。
明家为搭救莫家于水火，签了对赌协议，殚精竭虑到今日，莫家总算是咸鱼翻身，规模也扩大好几倍。
明家原想着患难夫妻更显珍贵，可忘记了老祖宗的那句千古名言——同患难易，共富贵难。
莫庭川如今春风得意人前显贵，便再也无法忍受明家那大过天的恩义。
他本就不喜欢明黛，如今更是连多看明黛一眼都觉得无比厌烦。
如果不是为了两家密不可分的利益，他真不想再和明黛虚与委蛇。
压抑的气息在客厅蔓延。
明黛感冒已有半月，今早又发起高烧，原打算上医院的，却被突然回家的莫庭川给拦住了。
明黛睁开干涩的双眼，冷冷打量对面西装革履的莫庭川。
这个男人天生一副好皮囊，儒雅温和，可今日一见，竟只觉得他虚伪丑恶。
“所以结婚三年来你不肯同房的真正原因，并不是顾虑我身体不好，而是你早和外面的女人狼狈为奸了对不对？”
亏她一直自责内疚，还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
可原来人家早就温香软玉在怀，如今连孩子都要造出来了。
“你身体不好难道不是事实吗？当初你嫁过来的时候，你们明家千叮咛万嘱咐，好像你是什么易碎的玻璃一样，你觉得我敢碰你吗？”
说起这事，莫庭川更是理直气壮。
“明黛，别说我对不住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结婚这三年，你连作为妻子最起码的义务都无法履行，你难道都不觉得羞愧吗？”
明黛无声蜷起冰凉手指，她的身体是不好，但还没严重到连夫妻生活都过不了的地步。
莫庭川无非就是想拿这个道德绑架她罢了。
“你不喜欢我明说不就行了，何必东拉西扯绕这些弯子呢。”
明黛嗤笑。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要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把你和小三的孩子视为己出是吗？”
农夫与蛇的故事没想到会发生在她身上。
虽然在婚后没多久她就发现，发现莫庭川对她远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喜欢。
可她想着不管怎么样两人都会过上一辈子，时间久了，他总会对她敞开心扉的。
如今他的心扉倒是敞开了，却是对着别的女人。
“她不是小三！”
莫庭川很不满地否认，沉着脸打量明黛。
看着明黛恹恹弱不禁风的病态样，心里说不出的嫌弃。
“说实话你没有一处是能比得上薇薇的，她善解人意知冷知热，她一门心思围着我转，她理解我的难处，体谅我的不容易，可你呢？你连进厨房给我炖个汤都不乐意，亏你还是我妻子呢。”
明黛眼皮一跳，脸色刷的白到极限。
莫庭川变本加厉。
“她这样的好女人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明黛两眼发黑，气笑了，忍不住反击。
“那肯定的，像她这样知三当三的好女人，我还真不敢比。”
她拳头紧握。
“既然她那么好，那我们离婚，你娶她。”
想了想。
“不过我们的婚姻涉及不少利益，清算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没关系，我会尽快找好律师，后续事宜，都交给律师吧。”
她不想再见到莫庭川了。
这段婚姻，她实在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明黛倍感窒息，起身就要离开。
“你以为这婚是你想离就能离的吗？薇薇答应给你一个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才站起的明黛又被莫庭川一把推坐了回去。
身体不舒服被这一推，动静大到脑子都跟着嗡嗡响。
明黛连续深呼吸好几下，这才勉强压住眩晕引起的肠胃不适。
一抬头杏眼皆是怒气。
“莫庭川，是你出轨在先，我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如果你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你的春秋大梦注定是做不成的。”
“我只要薇薇一个，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对外你永远是我莫庭川的妻子，往后只要安心带孩子享受生活不就行了，你该知足的！”
莫庭川私以为明黛对他有情，舍不得这三年婚姻。
更重要的是，明莫两家利益盘根错节，任何一方想要抽身，都不是一拍就能两散那么简单的事情。
再说明黛向来聪明，断然做不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
明黛瞠目结舌。
“莫庭川你不要太过分！我当初和你结婚，可不是为了给你养孩子看你在外面风流快活的，你不要忘了莫家的今时今日是怎么来的。”
莫庭川现在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提明家曾对莫家的帮助。
“莫家的今时今日都是我努力得来的，如果我莫庭川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会嫁给我吗？”
明黛惊了。
“莫庭川，当初我嫁你时，你莫家什么光景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她不想把话说的太过难听，可莫庭川实在欺人太甚。
“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卑躬屈膝去明家求娶，是你跪下来求我爸妈帮你一把，是你对天发誓，承诺会一辈子把我捧在手心上的！”
明家说到做到，助他东山再起。
可他呢？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莫庭川，如果你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大家看尽你忘恩负义的丑恶嘴脸，你就最好不要再激怒我。”
明黛气得呼吸困难，喉咙里堵着一口气，难受得她想咳也咳不出来，没一会儿小脸都憋红了。
莫庭川被她当面揭起曾经不堪，恼羞成怒到再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掏出手机迅速点了几下，将屏幕举到她眼前。
明黛下意识往后仰，莫庭川几乎狰狞的声音响起。
“看看这上面的人，明黛，我的好妻子，没错，当年是我求着娶的你，可你又有什么可清高的，你去年和男人翻云覆雨的事情你究竟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女司机见明黛脸色不好，也不敢大意。
仔细回忆一番，才确定地摇头。
“没有，那晚原本我确实要一步不离跟着你的，可后来莫先生打电话让我去拿衣服，就他不是给你订了几套春款裙子嘛，我回来的路上又收到你发的消息，说让我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去接你了。”
明黛握着咖啡杯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莫庭川那个时间点为什么要支开司机？
而她根本就不记得她是否有给司机发过消息。
关于那晚，她一整个失忆，不管是意识还是其他，都像被什么东西抽离的干干净净。
咖啡苦到难以下咽，明黛沉默着又跑了趟去年过生日的会所。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这边并未查到您去年入住过的记录，不过您生日当天的所有消费倒是一位姓莫的先生买的单，至于监控视频，实在抱歉，我们最多也只能保存半年。”
一无所获。
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明黛还是说不出的失望。
她现在无法确定的是，那晚她是否真的和那个男人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一切都是莫庭川和那个男人联手演的一出好戏。
总之莫庭川绝不可能无辜。
明黛按着剧痛难忍的太阳穴，站在倒春寒凛冽的寒风里，从未有过的颓丧将她牢牢困住。
傍晚的时候明黛还是去了医院。
冰凉的液体输进手背，她拨通父亲的电话。
简单问候几句后，父亲含笑提起莫庭川。
“庭川现在是彻底立起来了，有他顶在前面我也轻松不少。”
“对了，周末回家吃饭这事他跟你说了没？你妈一直担心他忙起来就顾不上你了。”
“最近身体怎么样？你妈炖了你爱喝的药膳，周末了早点过来。”
明黛不忍打断父亲乐呵呵的关心，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莫庭川出轨，她要和莫庭川离婚的这个残酷真相。
父母都上了年纪，这三年顶着压力为莫庭川奔波，如果告诉他们，他们的真心到头来换来的是白眼狼的反捅一刀，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况且这事一旦闹开少不了人尽皆知，到时候圈子里的那些人又会怎么看父母。
流言杀人于无形，父母如何能承受得了呢。
输完液天已经很黑了，明黛饥肠辘辘。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决定填饱肚子，她必须得保证她有足够多的精力去和莫庭川对抗。
医院附近就是繁华的闹市，就在明黛找餐厅的时候，意外碰到了正在逛街的莫母莫玉梅和莫清莹。
这两人中间还有个被她们紧紧保护着的秦薇薇。
窒息感扑面而来。
这一瞬间明黛仿似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莫庭川和秦薇薇在一起，唯独她还一直坚信莫庭川定会与她白头偕老。
莫清莹不动声色挡在秦薇薇面前，不太情愿地伸手冲明黛挥了挥。
“明姐姐。”
明黛自嫁到莫家以来，莫清莹从未叫过明黛嫂子。
她自有一番道理，说明姐姐更亲切。
明黛倒是无所谓，反正一个称呼而已，只要感情好，直呼姓名都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这会儿听她叫一声明姐姐，明黛了然，莫清莹这是打心底里就不愿接纳她。
莫玉梅给莫清莹使了个眼色，莫清莹便一个人跑向明黛。
“明姐姐，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家待着啊，万一又生病了可怎么办。”
莫清莹到了明黛面前上下打量明黛，一副很关心明黛的样子。
明黛面无表情。
“出来吃点东西。”
“啊？你还没学会做饭啊？”
莫清莹小脸皱起，“对不起啊明姐姐，都怪我把刘姨叫了过去，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吃不到饭。”
她又非常遗憾地叹气。
“你要是会做饭就好了，其实真没什么难的，网上大把的教程，就是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学的，怎么一直原地踏步呢。”
“明姐姐，要不你再尝试着看看？”
莫清莹去年就不停让明黛学着做饭，明黛知道，这肯定是莫母的主意。
一开始明黛嫁到莫家的时候，莫家真就把她当成珍贵易碎的宝贝，什么都不让她干。
可随着莫家逐渐好起来后，这一家人就慢慢变了脸。
“油烟会让我不舒服。”
明黛哪里不知道莫清莹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认为她娇气懒惰。
要不要做饭想不想做饭这是她的自由，莫清莹母女就想让她一天到晚待在厨房里伺候莫庭川。
呵！
明黛玩味地哼笑一声，看着莫清莹。
“我感觉我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要不你学会了教我？”
莫清莹嘴巴张了张，很是为难。
“可我还要跟着我哥忙工作上的事，我哪有那个时间啊！”
莫清莹才不想进厨房呢，她要做女强人，而不是厨房里的老妈子。
见明黛目光幽幽盯着自己，莫清莹莫名心虚，却又忍不住腹诽，谁跟你一样，成天什么都不用干就会享清福。
话不投机半句多。
“明姐姐，那你先吃饭吧，我和朋友逛会街，就不陪你了。”
“你那个朋友我好像见过是吧？之前在家里吃过饭没错吧？”
明黛叫住转身就走的莫清莹。
她眼神指了指不远处和莫玉梅站在一起的秦薇薇。
街边灯光明亮，秦薇薇穿着保暖的白色大衣，围着同色系围巾，珍珠发箍衬得一头黑发无比温柔，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限量版小包。
就一整个人畜无害的小白花。
“走吧，打声招呼去。”
明黛拉着莫清莹就走。
莫清莹被拽着走了两步这才急忙拦住明黛。
“明姐姐，我朋友身体不太舒服正准备回去呢，你看天也挺冷的，要不你先去吃饭吧，我们回头再聊哈。”
莫清莹还不知道她哥已经什么都跟明黛说了。
她可不想暴露好友，秦薇薇现在是一家人的宝贝疙瘩，肚子里还怀着她的小侄子，可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明黛被莫清莹无情推开，她眯眼笑了笑。
行吧，既然这一家人都是如此的狼心狗肺，那她还有什么可悲伤难过的呢。
仔细算算，莫庭川和他妈神神秘秘谋算的那个计划，如今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明黛玩味挑了挑眉，明灭的街灯在她眼底投下一片寒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