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神间。
程以蓝不知何时已进屋,冷淡朝他瞥了一眼:“晚膳我便不回来了。”
放下剑,她转身便要走。
裴景琛攥紧手,才鼓起勇气叫住了她:“晚上我等你回来,有事想同你说。”
“好。”
程以蓝淡淡应了声,缓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裴景琛眼底悲切翻涌。
前世,他怀着满腔爱意入赘给了程以蓝。
程以蓝公事繁忙,他便放弃仕途,努力做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哪怕遭人指点,也专心致志做她的后盾。
程以蓝仕途步步高升,他便将往来人情打点得井井有条。
他本以为,自己能就这样同她白头偕老。
直到婚后第五年。
裴家遭人构陷,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的程以蓝亲自带兵抄了他的家,任凭他如何求情,她依旧将他的爹、娘、兄嫂一并处死!就连他那几岁大的侄儿都不曾放过!
事后,程以蓝对他的解释也只有一句——
“我是奉命行事,公事公办,夫君节哀。”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不带任何感情。
那一刻,裴景琛仿佛才明白,为何外界都传程以蓝是冷面阎女。
她没有心的。
后来裴景琛郁郁寡欢,缠绵病榻。
程以蓝却不闻不问,似乎从未察觉。
他终于死心,跟她提出和离。
谁料和离的第二天,他却被程以蓝的仇家掳走!
仇家将他四肢筋骨打碎,血淋淋的吊在寨门上,试图以此跟程以蓝示威。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裴景琛听见了远处的马蹄声,他以为程以蓝是来救他的。
可她是来杀他的。
——“我这人平生最恨受威胁。”
冰冷无情的话语振聋发聩。
响彻在裴景琛的魂魄深处,遍体生寒。
是以今生重来一遭,裴景琛再不敢爱她了,他只想好好活着。
晚膳之时。
裴景琛才踏入膳厅,便听见岳母尖锐的嘲讽声。
“你这做赘婿的架子倒是比我还大了,日后用膳是不是还得八抬大轿去请你?”
裴景琛脚步一顿。
望向总爱刁难他的岳母,他心底忽生出一股无力疲倦来。
裴景琛知道,一旦岳母开了这个口,这顿饭他定然是吃不顺心的。
前世,他生怕让程家人不开心,总活得卑微谨慎。
如今却是觉得没劲极了。
片刻,他低头回:“既然岳母看我不惯,那小婿便让厨房将晚膳送去我屋子里,不在这里惹岳母厌了,小婿告退。”
语罢,他不顾程母铁青的脸色,兀自转身离去。
他已厌倦程以蓝,亦厌倦这程家的一切。
没有心力再去周旋这些事了。
深夜。
烛火摇曳几下,忽地熄灭。
裴景琛正要入睡之际,能感受到程以蓝的身躯向他靠近。
吐气如兰,喷洒在他耳畔。
轻柔纤长的手指轻易便解开了他腰间的系带,钻入衣摆深处。
他伸手抵在女人的腰间,试图阻止她更进一步的动作。
可两人夫妻这么久,最熟知对方的软肋在哪。
面对程以蓝的主动,他无从抗拒,只觉得被情欲裹挟。
随后,两人如同狂风怒卷海浪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
这场情事终于作罢,裴景琛眼尾发红,回过神来,却见程以蓝已经起身。
“你先睡,我还有公文要处理。”
程以蓝依旧是那副冷淡的神色,转身就要走。
裴景琛心下一紧,哑声叫住了她——
“程以蓝,我想跟你和离。”
程以蓝倩影顿了一下。
但她神色却并无太大波动,只是淡淡挑眉问他:“理由?”
裴景琛一时哽住。
他刚刚是情急脱口而出,如今才想起两人如今才是新婚,程以蓝对他也从未有过出格之事,他于情于理都无法说出和离之事。
见他沉默,程以蓝神色平静:“无缘无故,莫要胡言。”
见她大步离去,裴景琛心口骤紧。
次日,裴景琛回了趟家。
进了裴府,裴母便拉着他的手念叨,随即又叮嘱他身为赘婿该如何打理内院,打点人情世故。
“阿琛,你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衣裳饰怎的还如此素气?晚些我叫人送几匹上好绸缎去你府上。”
可裴景琛却听不进去,神色乏力,他忍不住开口打断裴母:“娘,如果我想跟夫人和离……”
“说什么胡话!”
裴母一改刚才的温情模样,怒斥:“不可能!我们裴家儿女就没有和离的!莫要丢人!”
没说完的话哽在嗓子眼,裴景琛心口一刺。
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
“阿琛!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事想找弟妹,与你商量也一样。”
正是他的哥哥裴天宏。
裴天宏神色欣喜,说着直接将裴景琛拉了出去,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文书。
“阿琛,哥哥最近做了些生意,可官衙那边不肯通融,你看能不能让弟妹帮个忙?”
裴景琛看了一眼,本无神的眸中陡然大震。
他立马拦下:“哥,你这是走私兵器,被抓住要砍头的!”
前世裴家被抄家,定的就是勾结叛乱的罪!
裴景琛心头咯噔一下,忽地意识到——前世他并没有在这时候回家,因此也就不知道兄长竟在现在就有过这心思。
“这种事你莫要再做了,日后会连累整个裴家的……”
裴景琛断然拒绝,还待再劝,裴天宏脸色冷沉的打断他:“这么说你是不肯帮了?”
裴景琛一怔,还要再劝。
就听裴天宏当即冷讽:“当了程家的赘婿,就成了泼出去的水?裴景琛,你不知提拔家人就罢了,怎的还胳膊肘往外拐,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刺耳的责备入耳,裴景琛只能垂眸沉默听着。
因着这两次不愉快,他没能吃饭就离开家。
出了裴府。
裴景琛只觉心口憋闷得很,他没上马车,仅带着婢女小厮步行回府。
一路心不在焉,路过朱雀街时。
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呵退!
“锦衣卫抓捕逃犯!闲杂人等速避开!”
人群当即四处躲窜。
混乱之际,裴景琛和小厮冲散,肩膀被人重重一撞,猛地摔倒在地。
还未等他起身,就见前方一名黑衣人挥剑直朝他砍下来。
裴景琛瞳仁骤紧。
下一秒。
那人竟生生倒在了他面前,咽了气。
在不远处,程以蓝骑在马背上,正放下弓箭。
那身形与前世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相契合。
瘫坐在地的裴景琛心口倏地一窒。
直到程以蓝翻身下马,朝他走来。
“受伤了?”
裴景琛被程以蓝扶起后,才堪堪回神。
谁料,下一秒,又听见她突然责问:“出门为何不带侍卫?”
裴景琛被她呵斥得一愣,低声说:“只是回趟家而已。”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生气。
“刚刚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程以蓝语气冷硬,神色难看至极:“裴景琛,你就这么想死不成?”
遭受危险的是他,受责备的也是他。
裴景琛心骤然一痛,他红了眼,可对上程以蓝冰冷的视线,话哽在了嗓子。
前世今生两辈子,他从来没见过程以蓝有过这样盛怒的情绪。
回到府内。
裴景琛刚要回屋,却听见程以蓝冷声下令。
“从今日起,你禁足府内,不得随意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