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还有半个月,我那双因为救顾景琛而瞎了的眼睛,竟意外恢复了。
我以为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高兴得按捺不住,连忙往他住的院子跑去。
可暗无天日七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的,却是他和我表妹抱在一起的样子。
“兰儿,我真的受够她了,我心里喜欢的人是你啊……”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被这一幕打击得差点站不住,不小心撞在了窗子上。
“是谁在外面?”
屋里传来他的声音,我眼前一阵发晕。
又羞又怕被发现,我连气都不敢出。
等了一会儿,屋里又传来那些让人脸红的声音。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点亮蜡烛后才发现,我一路上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印。
原来刚才太着急了,连鞋子都忘了穿就跑去找他。
我呆呆地把脚上的木刺一根根拔出来,带出了血和肉。
但脚上的痛,跟心里的痛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个月后,我还能做他的新娘子,坐着红花轿嫁给他,就像我盼望了七年的那样。
可是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有下人们的说话声,都在告诉我——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脚上又开始疼。
我睁开眼,看见他正板着脸,捧着我的脚帮我拔剩下的木刺。
七年了,照顾我好像成了他的习惯。
他脸上虽然冷冰冰的,手上的动作却很轻很温柔。
他熟练地给我包扎好伤口,也没问我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是轻声说:“你总让我担心,要是觉得闷,明天我让人送些有趣的东西来陪你玩好不好?”
他停了一下,又说:“别再伤到自己了。”
看着他这样,我觉得有些讽刺。
他一定以为我还是个瞎子,才会这么放心地在我面前摆出厌烦的样子。
记得那年我去学堂寻他,几个顽童一路取笑着跟在我身后。
我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是拄着盲杖继续往前走。
可来迎我的他却突然冲了上去,与那些顽童扭打在一起。
最后他浑身是伤,却还是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
我不明白地问他为何要动手。
他说:“那些人骂你是个瞎子,可你不是瞎子,你的眼睛还在,是那些人的心眼瞎了。”
他又说:“我就是你的眼睛。”
那天我哭得很伤心,也是第一次真正明白,原来这世间竟是这般凉薄残酷。
可我不在乎,因为他说过要永远做我的眼睛。
如今我能看见了,却在他脸上看见如此嫌弃的表情。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我死死掐住手心,想用疼痛压下这份心酸。
大概是我的神情太过异样,他紧抿嘴唇,表情愈发不耐,却仍像往常一样,温柔地问:“很疼吗?”
还不等我回答,院外传来脚步声。
是表妹苏兰来了。
她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我家中。
后来我父母也离世,她便跟着我一同来到顾景琛府上,每日专门照料我起居。
“琛哥,我来送些参汤给姐姐。”苏兰温声细语地说着,款步走到他身边。
见他正在给我上药,便顺势跪坐在他身侧,纤纤玉指替他拭去额角的汗。
顾景琛眼底闪过一丝炙热。
他抬手抚过她的鬓角,指尖掠过她的耳垂。
苏兰故作躲闪,却又靠得更近了些。
“有劳你挂心。”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手指却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下,“我正给眠儿上药。”
我端坐着,看着他们越发大胆的举动。
顾景琛甚至在我眼皮底下,将脸埋进苏兰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苏兰红着脸推他,口中却叫着“姐姐”,问我可要喝参汤。
这时他忽地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极尽缱绻。
他们以为我看不见。
这情意缠绵,却又要装作君子淑女的模样。
“姐姐,我把汤放在这里,你待会喝了吧。”苏兰起身时,还被他拽了一下,差点跌进他怀里。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眼角瞥见她离开时,顾景琛的手指仍在她腕间流连。
到门前,她还回眸给了他一个媚眼。
原来在我眼前,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我从前看不见,如今却不得不看。
一支支钝箭,正插在我心口上,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苏兰转身对顾景琛勾了勾手指,嘴上却甜甜地说:“琛哥要照顾好姐姐哦。”
她靠在门边,媚眼如丝:“我要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了。”
顾景琛喉结动了动,眼神灼热地看着她。
苏兰冲我这边笑了笑,砰地把门关上,却没走。
“眠儿,”顾景琛站起身,声音突然变得公事公办,“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得出去一趟。”
我低着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嗯,你去吧。”
“你好好休息。”他急匆匆离开。
门缝里,我看见苏兰还在外面等他。
看来在他们眼里,我这个瞎子,连骗都不用好好骗了。
我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对要搀扶我的侍女摆摆手:“不用跟着。”
盲杖在地上点着,我装作还是个瞎子,慢慢往外走。
路上碰到一个侍女,我顺势抓住她的衣袖:“兰儿去哪儿了?”
“二小姐……回房了。”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带我去兰儿房间。”
一路上,侍女走得很小心,生怕我这个“瞎子”摔倒。
我从前因为眼睛不便,很少出门,对府里的路径也不熟悉。
“到了。”侍女停下脚步。
“你退远些,我要和表妹说话。”我挥挥手。
等脚步声远去,门里就传来说话声。
“这肚兜真漂亮……”是顾景琛的声音。
“那是苏眠给我买的,说什么要姐妹情深一起穿。”苏兰咯咯笑着,“我才不要跟个瞎子穿一样的呢!”
“不喜欢就脱了。”顾景琛声音低哑。
“讨厌……你别这样……唔……”苏兰的声音变得娇媚。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暧昧的声响,只觉得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散了。
原来痛到极处,反而感觉不到痛了。
七年的等待,七年的深情,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一场空。
我转身离开,步伐出奇地平稳。
心已经死了,又怎会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