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吟跟她那个不成器的老公终于离婚了,晚上她和几个朋友一起过来聚餐,庆祝她脱离苦海。你下午去菜市场买点菜,在家烧饭等我们。
「人也不算多,就……随便烧个八菜一汤吧。
「要一道开屏鲈鱼,雪吟爱吃这个,其他菜你自己看着办。」
眼前的沈彦意气风发,面容年轻英挺。
说起陆雪吟时,俊美的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柔和。
我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垂眸却看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墙上日历那一页印着 1995 年 12 月 22 日,冬至。
我确定自己重生了,重生在怀上龙凤胎六个月的时候。
沈彦西装革履,拎着锃亮的公文包,对着穿衣镜随手拨了几下短发。
临出门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我道:「对了,菜都别放葱,雪吟闻不了那味儿。她爱吃辣,记得多放点辣椒。」
久久没听到我回答,他语气不耐起来。
「你发什么呆,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脑中一片空白,随口嗯了一声,他这才满意出门。
陆雪吟的哥哥曾经为沈彦挡过刀,沈彦也拿陆雪吟当亲妹妹那般对待。
陆雪吟婚后生活不如意,时常找沈彦诉苦。
后来她在沈彦的帮助下成功和丈夫离婚,与沈彦越走越近。
我困于家庭琐碎,一心扑到两个孩子身上,根本不知他们何时走到了一起。
待我发现时,我已成断翼之鸟,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飞出重围的底气和资本。
为了一双儿女,我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咬死不给陆雪吟腾位置。
只是没想到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也不知几时被陆雪吟笼络了去。
我跌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死前的画面。
奶油蛋糕融化成一摊黏稠,说好为我庆生的儿女们姗姗来迟,沈彦和陆雪吟如夫妻般携手紧随其后。
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祝我生日快乐,而是跟我提了离婚。
沈彦说:
「雪吟等了我三十年,总要给她一个名分。
「蹉跎这么多年,与其继续相互折磨,不如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不同意,不料连一双儿女都劝我同意离婚。
女儿更是语出质问:「你霸占陆姨的位置多年,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吗?」
她满眼失望,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怎么就活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市井泼妇,只会对自己的丈夫死缠烂打。
儿子虽平静,说出的话却理智冷漠到令人发颤。
「我和妹妹都已成家,不再需要你口中所谓的完美家庭,你是该给雪姨腾位置了。」
说完他不由得冷笑:「若我们的母亲是知书达理的陆姨,我和妹妹的婚事会更上一层楼。」
我不敢相信,我一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嫌弃我上不得台面,耽误了他攀高枝。
气急之下我扇了他一巴掌,却被陆雪吟挡住了。
她说:「乔宁姐,孩子不是这样教的。」
她说我不懂跟孩子沟通,这样只会把孩子越推越远。
我恼怒至极,反手打向陆雪吟,沈彦却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怒声呵斥:
「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一点当妈的样子!连雪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怪孩子们连你这个亲妈都不想认。」
积了大半辈子的怒气在一刻倾泻而出,那一巴掌甩到了沈彦的脸上。
我掀了融化的蛋糕砸沈彦身上,朝他扑了上去。
撕扯间,震天的爆炸声从楼下传来。
楼下燃气爆炸了,波及了楼上。
电光石火之间,儿子一把将我扯倒在地,他和女儿一人扶着沈彦,一人扶着陆雪吟跑出门外。
晃动的家具砸在我腰上,我挣扎着用尽全力爬到门口时,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
火舌席卷而过,意识泯灭的一瞬间,我只剩下满腔悔恨。
一心扑在丈夫儿女身上,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亲自养大的儿女,也因为我「上不得台面」而唾弃我。
我全心全意付出的大半辈子就像一个笑话。
看着隆起的肚子,我终于下定决心,不要他们了。
带着证件赶往医院,我跟医生预约了最快的人流。
因我情况特殊,时间定在一周之后。
从医院出来,随便挑了一家饭馆解决晚饭。
传呼机响了十几次,都是沈彦的信息。
我没有理会。
吃饱喝足,慢慢悠悠打车回家。
打开门,不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花生瓜子壳撒了满地,阳台上烟雾缭绕,烟味呛人。
跟上辈子一样,来的都是陆雪吟和沈彦的朋友。
见到我,沈彦怒容满面。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几点了?!call 你传呼机为什么不回?
「算了,赶紧去做饭吧,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让人家久等。」
我随手将医院单据和药品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
沈彦忽然变了脸色。
他目光落在我空空如也的双手,发出不可置信的质问:「乔宁,你不会连菜都没有买吧?」
我摊开手:「你看到了。」
沈彦皱眉:「今天的晚饭怎么办?大家都等你这么久了。」
「没有手,难道也没钱,没脑子吗?我不回来你们就等着饿死?」
沈彦喜欢呼朋唤友到家里聚会,月份不大时我应付他们尚且疲惫,更何况我现在身重,医生说我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发动。
我跟沈彦说了很多次,让他带到外面吃,他嘴里答应,下一次依旧我行我素。
我没办法,人都带到家里来了我也不可能不招待。
或许是之前习以为常了,沈彦对我忽然发火非常错愕。
「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嗤笑一声:「你之前也答应过我不带到家里。」
他能糊弄我,我也可以糊弄他。
沈彦愣住了。
陆雪吟见状走过来。
「乔宁姐,你是不是讨厌我,故意不想招待我和我的朋友?」
她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说着得体的场面话,站在沈彦的角度保全她的面子吗?
再也不会了。
我大方承认:「对,我讨厌你。讨厌你的不知分寸,讨厌你仗着跟沈彦的关系像出入自家一样出入我家,讨厌你心安理得地占去沈彦所有空闲时间,像个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跟一个有妇之夫抱怨自己的婚姻。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带着你的朋友离开。」
陆雪吟怔在原地,一双委屈的眼睛小心翼翼看向沈彦。
沈彦心疼与愤怒交织。
「乔宁,你太小心眼了。雪吟好不容易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让你做个饭为她庆祝一下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这么不情愿吗?你也是女人,为何要如此侮辱她?
「我都说了,雪吟跟我亲妹妹一样,为什么你就是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她呢?」
有人跟着插科打诨。
「就是呀,嫂子,做人可不能这么小气。」
「不过一顿饭而已,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雪吟能勇敢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逃脱出来,我们应该给予她更多的鼓励才是。同为女性,嫂子为什么不能对她多一点同情心……」
一声声讨伐和质问萦绕耳边,仿佛我不烧这顿饭就是十恶不赦,天大的罪过。
可陆雪吟是我什么人?
我凭什么要挺着大肚子给她烧菜做饭?
她婚姻不顺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我悲惨的上辈子却是她和沈彦一手造成。
我正欲开口,沈彦捏住了我的手腕。
「跟雪吟道歉。」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仰头对上他:「凭什么?」
「凭什么?你伤了雪吟的心,难道不应该给她道歉吗?」
陆雪吟伸手轻轻扯了扯沈彦的衣角。
「彦哥,算了,乔宁姐应该不是有心的,咱们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沈彦不语,就这么瞪着我。
直到陆雪吟软了声音:「彦哥~给我个面子。」
沈彦才无奈摇头,松开我的手。
看向陆雪吟的目光充满宠溺,转向我时却一脸冰冷。
「雪吟都亲自给你求情了,这次就原谅你。」
他抬手看表:「现在出去买菜也来得及,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再耽误时间了。」
我抄起桌上玻璃壶狠狠砸到沈彦脚下。
「我都说了,不做!你们好手好脚,却逼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伺候你们,脸呢?礼义廉耻呢?都不要了是吧?!
「身为有妇之夫不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反而把人叫到家里在我面前你侬我侬,沈彦,你是不是当我瞎啊!」
瓷片碎了一地,陆雪吟花容失色,惊叫着扑到沈彦怀里。
「彦哥哥我怕……」
沈彦搂住陆雪吟:「乔宁!你发什么疯?」
陆雪吟颤颤巍巍翘起裸露的小腿,上面被瓷片划出拇指大的小口,冒出小小的血珠子。
「血!血!」
陆雪吟面色苍白,仰头朝沈彦委屈哭诉:「彦哥,雪吟好疼。」
沈彦看到她腿上的伤口,蓦然变了脸色,一巴掌猝不及防狠狠甩到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