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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河夕照精选小说小说_徐徵李乐训李罡现代言情小说免费阅读

Admin 发布时间:2025-03-27 10:51:16

瀚河两岸皆排着列兵,张弓搭箭,瞄准了河心那支船队,朝着船壁上齐射。箭尖上涂满火油,助大火燃得更旺。

弓箭手之外,又有军士解开拴在河边的战船,摇着桨橹,飞速往河中央围去。

李乐训正在火场之中。

她穿行在废墟之中,热浪与浓烟熏得她浑身大汗,寒风吹过,但觉畅快过瘾,并不嫌凉。

船里的人全挤上了甲板,火也来不及救,只知慌不择路地逃命。

李乐训则似一尾活鱼,嘴上虽骂骂咧咧:

“长眼睛没长?别碍着你姑奶奶!”

人却灵巧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避开倒塌的梁柱,及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

全因这场大火,原就是她放的。

她找了个昏暗却安全的角落,看着火焰吞噬一切。

反倒是漫天的箭雨,使她压不住心中恼恨,气急反笑,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

岸上放箭的兵士,她一看打扮,便知隶属于临康本地的守备。

这群临康人,定是垂涎船队许久,不过是想摘她的桃子,做那捕蝉的黄雀,借她放的这场火,要么俘虏,要么招降船上余人。

船上的伙计她都熟识,虽被大火逼迫得四散奔逃,人却皆是勇猛的精锐。

这支船队,原归她二叔李罡领头。

就在今夜里,叔父被船上的叛徒董胜害死了。

而她正巧不在,才有幸躲过一劫。

只是船上诸人,全归顺了那叛徒董胜。

她便来放火寻仇。

也因此,她对船上人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

当然恼恨岸上这观火的渔翁。

不过,恼恨归恼恨,李乐训惯把坏事往好处想。

——好歹岸上的临康人,放了战船下水,她正巧能借此脱身。

躲在角落,实是为了等待岸上划来的战船。她要趁乱混上去,等船靠岸了,便能悄悄离开。

她可不想被这些无耻窃贼招降了去!

倘把人心再想坏一些,临康人说不好早对叔父不满,借董胜之手,除掉他这一心腹大患,再收尽他带来的精兵。

——若事情当真如此,她李乐训更要躲着他们走。

她是她二叔的亲侄女,自是留不得。

至于为何不遁入河中——船上比她水性好的人,大有人在,他们尚且不敢入水避祸,何况于她?

李乐训清楚船队在水里玩的把戏——陷阱船钩,绕着船队,密密麻麻布了几圈,凡靠近船边的活物,若不小心避让,定要被扎成个血筛子。

这也是她的亲身经历。

为放这场火,她潜在水下多时,废了许多工夫,才一艘一艘地爬进去。

衣裳被水浸透了,冷冷地贴在肉上,身子冻得比那菜窖子里的芜菁,还要坚硬几分。

直到火烤干了衣裳,身上才舒坦几分。

贸然下水,极可能受伤不说,人定是又要冻上了——绝没有这般好的机会,让自己再暖和起来。

既有船能搭,不搭白不搭,管它是谁的船。她想。

岸上划来的战船渐近,李乐训闪身至船头,一跃而起,正正好地跳了过去。

一点凉水也未沾到。

战船上的人,显然也预料到了水下的陷阱,不急着靠近。

反而甩出铁索,钩住着火的船只,再顺着铁索抢进去。

人都聚在铁索上,自然觉察不到李乐训的动静。

任她悄悄躲进了船脚。

惨白的月亮沉在水底,阴瘆瘆的像块久冻的老冰。

外面的喊杀声震天,李乐训不为所动。

只借着月光,缩在船角,从腰间抽出一把刀,细细地打理起来。

刀卷了刃,刀身上尽是黑黑红红的污迹,腥臭冲天——黑的是陈血,红的是新血。

她下意识地撕开一片衣角,要擦拭她的宝刀,却突然“哎呦”一声。

悔不迭地将衣角展平,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地看。

她身上这件外衫,是锦缎做成的,料子值钱,却又是被血污过,又是被火燎过,早已脏得不成样子了。

暴殄天物!董胜该死!

她在心里唾骂。

董胜该死倒不止这一点。

这衣裳是她二叔花了大价钱,在临康最大的布庄,扯了最贵的料子给她做的。

她小时父母双亡,世上只剩二叔一个亲人,二叔拉扯她长大。

如今二叔也没了,他赠予她的这点念想,却也无法好好珍惜。

李乐训狠狠地吸了几下鼻子。

而后,她伸手到船外,舀了几捧水,洒在衣角上,使劲地搓了搓,想要把脏东西洗掉。

照这般洗了几回,衣角上熏着的烟灰涤净了,但血渍不过只浅了几分。

无法,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将它叠起来,用两指轻轻刮去余水,再平着收进衣襟里。

想着等这战船靠岸后,她下去找地方顺些皂角来。

“什么人!”

李乐训正想得出神,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队黑衣黑甲的兵士,执着火把,走近了她躲藏的地方。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亮了她的脸,兵士的头人伸出手,一把便将她揪了出来。

身上的甲胄摩擦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也能发现?

李乐训在心中悲愤嚎啕。

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出来。举起双手,臊眉搭眼地站着。

那头人可没有什么爱护妇孺的心思,眼神一递,手下人便拿了麻绳,把李乐训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乐训不敢挣扎,老实地报出大名,求饶道:

“军爷是从临康来的吧?我是自己人,自己人!我叫李乐训,李罡的侄女,也来杀那董贼!和你们是一伙的。船上的人我都认识,能帮你们劝降!都是误会,误会!”

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一把,赌他们只想要人,并无意加害叔父——换言之,对她的小命并无兴趣。

若能稳住他们,便可再伺机而逃。

李乐训被人丢进了船下的货舱,通往甲板的小门,牢牢挂着几把大锁,任她插翅也难飞。

完了,全完了。 天不佑我!

她心中的嚎啕,更大了几分。

她此刻不止想吸鼻子了,还想揉眼睛!

二叔,倘你在天有灵,便请睁眼看。

——你心心念念的临康人,在你遇害后,便是这般将你的心血,分而食之的!

李乐训是金城人。

金城位于瀚河北岸,世世代代都是汉人的居所。

直到蛮人挥师南下,铁蹄踏破了山河,从乌山直打到瀚河以北,连着本朝的旧都城一道,全占了去。蛮人亦学汉人的礼教,仿着自立了国号青。此后便称青人。

此后,衣冠南渡,便在这瀚河以南,邻接会津海港的临康,又建了新都,便称作南都。

而金城自然落入了青人的魔爪。

到如今,去国已十余年了。

这是李乐训第一次来临康。

第一次踏入南边故国的土地。

她已故的叔父李罡,原是金城义军的第二号人物。

青人占了金城这块宝地,便将原本的汉人当作是猪狗牲畜,任意使唤。

水深火热之下,自然便有李罡这等强人出来反抗。

他们本是城外山中剪径的贼寇,却因行事侠义,渐渐成了对抗青人的义军。

去年年中时,义军几要把青人赶出金城。

头领吕进心系汉地,便嘱托副头领李罡坐船前往临康,奉表南归。

李罡出身草莽,只是识得文字,文采上却实在有输。便点了内侄女李乐训同来,暂代南去的掌书。

这支着火的船队,乃是李罡去年年关,为投效故国所携的精锐。

杀人夺船的叛徒董胜,则是随行的另一头领。

此刻,李乐训身陷囹圄,知道伤心无用。便重新计划起如何逃脱,顺便记挂着董胜的项上人头。

她在火光的掩护之下,本已摸进了董胜的舱房,却因手上的刀卷了口,而董胜的皮肉又太厚,一刀没将人砍死,叫那贼人跳进水里游走了!

货舱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外间的喊杀声。

激起了李乐训心中斗狠的意气,把脱身抛在了脑后。

她满心里全是后悔——后悔为何计划不再周全些,没抓住机会把董胜杀了!外面的惨叫,也不知有无那狗贼的!

脑子里一时演着刀剑铮鸣,枪林箭雨;一时又演着她将那董贼擒住,碎尸万段,先割后烹。

忽听“咚!”一声巨响,又有人被扔了下来。

此人体型庞大,身躯笨重,砸到船板上,把周遭的尘土,全震了起来,浮在空中。

“阿嚏!阿嚏!阿嚏!”惹得李乐训呛咳不止,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被麻绳捆住,行动不便,只能挪着凑到那人身前,看看这第二位倒霉蛋是何人。

不看倒还好,一看却不得了!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是她懊悔放走,苦寻不到的董胜,还能是谁?

李乐训对着董胜露出一个笑:“别来无恙啊,董叔。”

她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一下便割断了缚在身上的绳索。

她本不想惹是生非,这样才更容易趁人不备溜走。

然而此刻,天大的机会送到眼前,她也顾不得溜不溜了。

匕首的刀尖对准了董胜的喉咙,她不等董胜开口求饶,一把便戳了进去。

鲜血喷涌,淋了她一身。

董胜登时毙了命。

李乐训揣在腰里的朴刀,早被船上的临康军士搜了去,只留下这把藏在袖中的匕首。

匕首太小,只够杀人,不够她泄愤。

既不能剜心,也不能割首。

李乐训遗憾地“啧”一声,匕首贴着董胜外衣,把沾上的血污,用力蹭干净。

正当其时,头顶通向甲板的小门再次打开。

火光已几无踪迹,只有月光漏进来。

——是那些黑甲人的头人,去而复返。

见着货舱里的情景,饶是他见多识广,行事沉稳,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两名可疑之人一站一卧。

站着的女人杀了躺着的大汉。

死人的脖子脸上,活人的胸前,全是骇人的血迹。

“军爷,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可以再把我绑起来。”李乐训收起匕首,举高双手,试图缓和气氛。

她嬉皮笑脸的模样,将头人唤回了魂。

连忙板起脸,跳下货舱,把人揪出来,重新绑好:“你随我来!”

“哎哎哎,去哪里?军爷先跟我说说,我也好做些准备……我说了我可以解释的,我真的是好人!”李乐训毫无反抗的意思,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你不消在这里糊弄我!等到了贵人面前,有你交待的!”

头人见过她杀人的场面,知晓她并不如表面一般无害。生怕与她搭话,影响了判断,只威胁了这一句,便闭紧嘴巴,只闷头往前走。

“什么贵人?有多贵?是不是很有钱?我若是表现好,能赏我点路费吗?”李乐训不屈不挠。

只是下了船之后,周遭的气氛变得愈加肃穆凝重。

持戟的护卫分列道旁,军容端整,似是佛祖座下的金刚罗汉,杀气腾腾。

李乐训发觉,连领着她的那位黑甲头人,也更提起了精神。

嗬,好大的排场。

我倒要看看,这金刚罗汉后的真佛,究竟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

一路行至一座军帐前。

刚踏进去,李乐训不及往里看,黑甲头人便推搡着她,迫使她扑倒在地。

只听他抱拳向什么人禀道:“点检相公,人犯在此。”

李乐训刚想抬头看热闹,又被黑甲头人按在地上,猛磕了两个响头。

“都起来说话。”头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淡淡的,毫无感情,疏离冷漠倒有个十二分。

话中蕴含的威势,压得那黑甲头人战战兢兢,不敢妄动,竟忘了打发李乐训。

没人扶,李乐训便自己站了起来。

拍拍身上的尘土,才觑眼往上首看去。

——一群黑甲人簇拥之中,一位年轻文士端丽地站着。

帐中烛火通明,端的是一副秀美的好样貌。眉如远山,目似朗星,面若傅粉,朱唇皓齿。

长身玉立,衣带当风。

神色却如他的声音一样冰冷。

霜雪般的气度,压得周遭人皆噤声。

原是这等的佛祖。

竟把这一路的金刚罗汉,全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活像座山中的大雪洞。

李乐训胡乱想着,自己倒先乐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憋住笑意,对着那文士,行了个有模有样的剪拂礼,“啊呀,这不是殿帅府的徐太尉,老熟人呐!”

确实是贵人,贵人中的贵人!

她在心中直竖大拇指。

徐太尉半垂下眼眸,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李乐训胸前的血渍上。

不知为何,李乐训被他盯得有些发慌。

稍稍侧过身去,又清了清嗓子:“咳咳,要装不认识嘛?”

“李姑娘。”徐太尉缓缓启唇,对着李乐训略一颔首。 “瞧瞧,这不是认得!”李乐训笑着上前几步,“劳烦各位军爷,各位大哥让一让,避一避,我有要事同你们太尉相商。” “不知太尉允不允呐?”她微躬起身子,抬起脸,笑眯眯地问向诸人之中的徐太尉。 徐太尉又一颔首,挥手屏退左右。 一阵兵甲乒乓声后,帐中只剩下李乐训与徐太尉二人。 “徐徵,你好大的官威!” 李乐训不耐再扮良民,立刻换了副嘴脸,现出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本相来。 民间对禁军长官,一律称殿帅太尉。这里的殿帅府,便是殿前司。 殿帅太尉,则是殿前司点检——乃是何人?三衙禁军之首,皇帝面前数一数二的人物。 且外面全是殿前司的兵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随便一人,须臾之间,就能把她斩于刀下。 她却敢直呼太尉的大名。 “李姑娘可是杀了董胜?”徐徵竟也不和她计较。 李乐训:“废话!你既叫人来拿我,难道不是早知此事?” 徐徵顿了一顿:“并非我本意。” 李乐训扯着他的袖子哂道:“哈,我知道,你本意是卷了我二叔的人马就跑。却没想到我阴魂不散,横插一杠,让你招降他们,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徐徵将袖子抽出来,礼数周全,举止文雅,向后退了一步,又端正地站好:“徐某并无此意。” 颇有古贤之遗风。 李乐训却被他激怒,语气奚落更甚:“那你什么意思?嫌我手脏,污了你价值万金的袖子?” 徐徵神色不变:“今夜所有人马,虽隶属殿前司,而其中精锐,皆我家中团练,徵愿借予姑娘,助姑娘光复金城。” 李乐训:“我信天上掉馅饼,也不信你。说吧,你要什么?” 徐徵向她一揖:“只求姑娘承李头领瀚北军之鸿志,为我朝收复失地,北定中原。” 瀚北军便是金城义军,是天子赐的封号。 他们南归时一切顺利,董胜也随李罡一道,领了个左承务郎的官职,只是在返程的前一夜,才对李罡下的手。 李乐训眼珠转过几转,也不知信了几分。 只见她摆摆手道:“好好好,我应了就是!事不宜迟,我即刻点兵…

”李姑娘。“徐太尉缓缓启唇,对着李乐训略一颔首。

”瞧瞧,这不是认得!“李乐训笑着上前几步,”劳烦各位军爷,各位大哥让一让,避一避,我有要事同你们太尉相商。“

”不知太尉允不允呐?“她微躬起身子,抬起脸,笑眯眯地问向诸人之中的徐太尉。

徐太尉又一颔首,挥手屏退左右。

一阵兵甲乒乓声后,帐中只剩下李乐训与徐太尉二人。

”徐徵,你好大的官威!“

李乐训不耐再扮良民,立刻换了副嘴脸,现出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本相来。

民间对禁军长官,一律称殿帅太尉。这里的殿帅府,便是殿前司。

殿帅太尉,则是殿前司点检——乃是何人?三衙禁军之首,皇帝面前数一数二的人物。

且外面全是殿前司的兵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随便一人,须臾之间,就能把她斩于刀下。

她却敢直呼太尉的大名。

”李姑娘可是杀了董胜?“徐徵竟也不和她计较。

李乐训:”废话!你既叫人来拿我,难道不是早知此事?“

徐徵顿了一顿:”并非我本意。“

李乐训扯着他的袖子哂道:”哈,我知道,你本意是卷了我二叔的人马就跑。却没想到我阴魂不散,横插一杠,让你招降他们,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徐徵将袖子抽出来,礼数周全,举止文雅,向后退了一步,又端正地站好:”徐某并无此意。“

颇有古贤之遗风。

李乐训却被他激怒,语气奚落更甚:”那你什么意思?嫌我手脏,污了你价值万金的袖子?“

徐徵神色不变:”今夜所有人马,虽隶属殿前司,而其中精锐,皆我家中团练,徵愿借予姑娘,助姑娘光复金城。“

李乐训:”我信天上掉馅饼,也不信你。说吧,你要什么?“

徐徵向她一揖:”只求姑娘承李头领瀚北军之鸿志,为我朝收复失地,北定中原。“

瀚北军便是金城义军,是天子赐的封号。

他们南归时一切顺利,董胜也随李罡一道,领了个左承务郎的官职,只是在返程的前一夜,才对李罡下的手。

李乐训眼珠转过几转,也不知信了几分。

只见她摆摆手道:”好好好,我应了就是!事不宜迟,我即刻点兵顺水北上,徐太尉没有意见吧?“

”哦,对了。我没亲带过兵,劳烦徐太尉给我派个副手,这副手不仅是我的副手,还能当太尉你的千里眼,顺风耳,想必徐太尉也没有意见吧?“她又补充道。

既然他主动要借兵,不借白不借!

先借了再说,总比她单打独斗要好。

董胜能杀了她二叔,乃是和青人勾结的缘故。

她潜入船中放火时,就发现了青人的踪迹——还亲手砍翻了两个!

从水里浮出来的事情,李乐训记得清清楚楚:

船队里的船,原没有打灯,连船夫也不做声——现在想来,多是那董胜做了亏心事,又载着青人,不敢声张——反倒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从身后悄悄袭近,提着一把砍刀,劈头揪住那船夫。

低声喝道:”你认得我吗?“

船夫欲待要叫,砍刀便横到了他的颈前,刃尖正冲着他的眼前。

见此情状,他自吓得腿软,哪敢再出声,只晓得拼命地摇头,饶命也不敢说。

李乐训将他揪近面前,盯着他的脸再问:”现在可认得?“

船夫双目圆睁,显是认出了来人,身子不住地抖起来:”姐姐,不干我事,且饶我一命!“

李乐训:”你只实说,董胜在哪里?“

船夫:”正在舱里,兀自和青使在一处。与我无干呐!“

李乐训:”多谢,我却饶你不得。“砍刀往前一送,便割下了船夫的头。

她脱去身上湿淋淋的锦衣,把那船夫的衣裳扒了,套在身上扎好,再将尸首随意扔进江里。

前舱点了几支微弱的灯烛。

里头坐着几名水手,百无聊赖地对着碟花生抱怨:”事情早了了,如今是后半夜,那蛮子真是不知羞耻,还扯着董头领吃酒。他们不去歇息,我们也不得闲。“

远方隐隐传来乌鹊的啼鸣,粗嘎的声音,似在附和。

李乐训抓紧手里带血的砍刀,蓦地闯将进去,先扳住最近一人,刀子插进胸膛,一进一出,便把人杀了。

对面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了,两脚像生了钉子,动弹不得。

口里也仿佛哑了一般。

李乐训趁此时机,旋身而入,几刀便把人全杀了。

她把东倒西歪的尸首脱到一处摆放,免得堵住了她逃脱的生路。

如此,一步步地挨到了后舱边。

舱门后有人声。

”多谢董头领相助,我们才能将那吕进、李罡二贼,一网打尽。“

说话之人,汉话说得并不如何好,带着奇怪的腔调。

而另一人和道:”哪里哪里,我既归顺青国,受青国庇佑,为国尽力,是我分内之事。“

李乐训听得分明,此人正是她要找的董胜。

另一人,应当是船夫口中的青国使者,伙计所说的蛮子。

只听那蛮子又恭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最欣赏董头领识时务,那李罡不过是养不熟的豺狗。你帮我杀了他,清理门户,是正确的选择。“

董胜大笑:”哪里哪里,使者谬赞!“

这番对话,李乐训现今回想起来,心头的无名火仍高烧了千丈,直要冲破天灵盖。

见二人都醺醺地倒在桌上,她便蹑起手脚,持刀而入。

说时迟,那时快,刀子劈下去,当着那青国使者的面门斩下去,斫砍胡瓜一般,把他斜着割成了两半,鼻子嘴巴俱不在一处。

连带着他屁股下坐的椅子,也被砍翻了三条腿。

他连一声叫也发不出来。

董胜被这动静惊醒,微微睁开朦胧的醉眼,钩子便袭向身前。

出于习武者的警觉,董胜跌跌撞撞地往后一撤,撞倒了身前的桌案,堪堪躲过了一击。

经此一遭,董胜的酒意也醒了两分,手边没有兵器,便抡起椅子来挡,边挡边往舱门外撤去。

李乐训哪里肯饶,提刀便追。

见四处遮挡碍事,她干脆掷出手中的砍刀,掷向董胜面门。

这一掷,中虽是中了,但只擦着了些皮肉。

李乐训才发觉,刀刃早被砍卷了。

她着急换刀,便给了董胜逃跑的机会。

不过董胜终究是死了。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李乐训倒没什么可后悔。

独担心青人话中提到的吕进吕叔,说他凶多吉少。

无需细想,如今的金城,定是一片鸡飞狗跳!

恐怕早被青人占去了罢。

若能有徐徵借出的兵马在手,回去对付青人,她便有了底气。

”但凭差遣。“

徐徵打断了她的思绪。

话虽简短,诺言却重。

惹得李乐训不禁一愣。

”好、好……那我去了?“她努力使自己不那么尴尬。

这徐徵,似乎是诚心不求回报?

难不成她看走了眼?

无论他诚心与不诚,都算是帮了她这一回,还是要先道谢。就事论事,此乃李乐训做人的原则。

”多谢徐相公。“她又对着徐徵拱了拱手。

这才转身大步向帐外去了。

至于她为何不信徐徵,要从她刚入临康说起。

*

”临康的冬天,竟也这般冷。我先还以为,到了南方来,会暖和些呢。“

李乐训将双手揣在夹衣袖子里,嘴里叼着一小截芦杆,站在船头,含含糊糊地抱怨。

江风吹在身上,阴冷的潮气无孔不入,从脚心直钻到骨头缝里。

她连嘴巴都不愿张开,生怕一不留神,就将冷风吃进肚里去。

”冷就进去,再冷就加衣,哪来的那么多抱怨,毛病忒多!“

船舱里急匆匆钻出一名圆面大汉,腮边生着貉子般的胡须,三步便赶上船头来,揪着李乐训往回走。

这大汉便是李罡。

李乐训被李罡扯了个踉跄,吐出口中的芦杆,嗷嗷地直叫唤:”哎呦哎呦,二叔别扯,我晕船,你再这么扯下去,小心我受不住,把肚里的存货全呕出来,污了你的衣裳。“

”别嚎了!“李罡按着李乐训的肩膀,迫使她在船舱里坐好,”我且问你,故国使者来信,上面是不是说,等我们船到了岸,会有人来迎?“

”是是是,对对对。你都问了几百遍了,那么紧张干嘛,还怕他们不来啊?不来就不来,不来就是不欢迎我们,我们再回去呗。“李乐训不乐意被她二叔教训,口气极不耐烦。

她这副懒怠的模样,激得李罡也生出了几分火气,索性撒手,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声:”哼!南朝故土,是我等血脉之所系,我们汉人,虽饱受那些蛮子劫掠,但终究要回到这里,回到我们祖宗的故地!休要在这里胡诌!要不是你读书多,我绝不带你这个白眼狼来!“

李乐训并不正面回应,只是插科打诨:”哦哟,二叔如今说话也文气了。想必读书认字的功夫下了不少,过不了多久,就该脱开我这二把刀的掌书喽!可我竟没发觉,稀奇,稀奇。“

惹得李罡更气,伸手就要打她:”孽障,糊涂东西,不思悔改!“

”啊对对对!“李乐训”蹭“地跳上椅子,轻巧地躲过她叔父的掌风。

”我本在家中混日子,过得好好的,强被你央来此处,还要多干活,更遭老罪。叔叔你快去快回,好让我休整一番。这一路行船,我真是浑身难耐,实在受不住啦!“

船舱里除了他们叔侄二人,还有随行的伙计,掌船的水手。

李罡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与这泼皮一般的侄女闹将起来,只得怏怏作罢。

值此隆冬时节,从天上俯瞰下去,瀚河河心船只稀疏,唯这李家二人所领的船队,最为打眼。

李罡与吕进,通过往来书信,与南边商量好了南归的事宜。

定在今年除夕前,皇帝于临康接见吕进的使者,也就是李罡一行人。

因此,冬月中,李罡便带着一支船队,顺水往临康去了。

船行不过三刻,岸边便渐渐有了屋舍。

又过三刻,渡口便近在眼前了。

渡口边上确有人接应。

李乐训这时,又不老实地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她以手作篷,往岸上张望——嚯,人可真不少!看不出来,二叔面子这么大!

人群中最惹眼的,便是打头的红衣人。

红衣人身形高挑,衣裳又红得晃眼,使李乐训不自觉地盯着看。

船离岸越近,红衣人的模样便越清晰。

——是个极美丽,极秀致的年轻文士。

身上朱红的衣裳是他的官服,头上还戴着乌罗的幞头,手持旌节——应是皇帝派来迎接李罡的使者。

李乐训原以为,天使会是位宫中的黄门官,是天子的身边人。

却没成想,来的是位大臣。

那人明明同余者一般地站着,周身却莫名透出几分肃冷的意味来。

若非要说出个不同来,那也只是他站得格外挺拔罢了。

江风卷起他的衣袖,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仿佛天人独立于世。

——正是殿前点检,殿帅府太尉徐徵。

松姿鹤貌,玉山琼树。

李乐训心底一颤,脑中只浮出这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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