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赋秋死了。
未婚夫为他心爱的表妹执刀没入她的心脏。
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死状凄惨。
可她死后,并没有走入黄泉,也没见到那传说中的孟婆,而是化作一缕幽魂,漂浮于世间。
许是心中执念难消,她的魂魄只能跟在表妹宋安莲身边。
“小姐,昭华公主终于死了,您和裴公子之间,再没有阻碍了!”
这声音,时赋秋再熟悉不过,这不正是她的贴身婢女—碧桐吗?
她冷笑一声,不仅未婚夫裴奕因宋安莲而背弃她,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碧桐,都投靠了宋安莲!
她早就看得出来,裴奕和宋安莲之间,不干净。
可她着实没想到,碧桐知晓此事,竟帮忙瞒着她。
她这辈子到底活得多么失败?!
宋安莲静坐于妆奁前,铜镜中瓜子脸杏仁眸,一颦一笑极尽温柔小意。
公主府婢子碧桐怀笑,轻柔地一下一下为眼前的女子篦发。
闻言,宋安莲垂眸羞笑,女子白皙透亮的肌肤泛着红晕,“碧桐,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我一个村妇,若不如此,怕是此生无法走到裴郎身旁!只是,公主着实无辜,可她看中了我的裴郎,我此生注定对不住她!安莲来生定还公主恩情!”
她紧紧握着碧桐的手,满心满眼的愧疚。
碧桐见此,眼眶瞬间红透。
在公主府这些年,公主刁蛮任性,对她从未有过真情,反而从小地方来的宋小姐,对她关怀备至!
她早就把宋小姐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小姐,你莫要妄自菲薄,裴公子与你本就有婚约,是公主横插一脚,棒打鸳鸯,本就是她的错!如今薨逝,也算是她的命了,小姐你真是善良,是她对不起你,你何必因她伤心?”
碧桐瞧着宋安莲伤心失意的样子,整颗心都要碎了!
她和宋安莲相识,是因一次她被公主罚跪于廊下,那时宋小姐才被裴公子接到公主府,初来乍到,见她被罚,丝毫不惧,为她求情。
如此真情,她岂能辜负?
她毕竟还是公主身边的一等婢子,在这府中说话还有些分量。
自此之后,为宋小姐提供了不少方便。
后又因机缘巧合,宋小姐将身世告知了她,原来宋小姐并不是裴公子的表妹,而是未婚妻!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宋小姐留在家中照顾婆母,裴公子一人进京考取功名,两人相约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在一日接着一日的期盼中,宋安莲收到了噩耗,昭华公主扬言,此生非裴奕不嫁!
宋安莲本想放弃,她一介草民,哪有和公主争夺的本事?
可心中对裴奕的那份爱,实在难以割舍,便想着进京看他一眼也好,遂进京,成了裴奕的表妹。
碧桐听完宋安莲的故事,感动得不行。
这不就是话本里的故事吗?!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帮宋小姐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宋安莲见碧桐为她奋起激昂的样子,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碧桐,幸好有你!”
在碧桐看不见的地方,宋安莲眸中闪过一丝幽光,古代人就是好骗!
“小姐,你不知你有多好,不像公主,高高在上,蔑视所有人,奴婢唯有跟你在一起,才知自己的用处!”
主仆二人情深意切,时赋秋忍不住拍手叫绝!
因持着公主身份,才没上前踹她两脚。
真是笑话!
她堂堂一国公主,难不成要与一个婢子姐妹相称?
这么多年,公主府好吃好喝的待她,碧桐心中无感恩,还因外人的零星善意施舍,背叛主子,实在罪该万死!
不等她多想,就听那道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亏了你,在陛下面前作证公主是因刺杀而亡,还提供了刺客线索,因着你是公主身边最信任的,陛下也没道理不信的,否则陛下怕是要疑心裴郎了。”
碧桐摆摆手,“小姐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应做的!”
时赋秋顿时周身寒气丛生!
她矜贵自持,是因为知道父皇定会为她报仇。
可此时竟得知,有碧桐作证,裴奕宋安莲竟洗脱了嫌疑!
她怎能甘心?!
父皇为何不杀了他们?!
蓦地,她想起来了。
是她一意孤行,不管不顾的要嫁给裴奕。
甚至因为裴奕的一句话,“我只是一介草民,公主乃天皇贵胄,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便冲到皇宫大闹一场,要与父皇母后断绝关系。
诸如此类,她数都数不清,父皇早就对她失望了,怎还会理会她的死活?
她猛地冲向宋安莲,一双冰寒彻骨的手掐住宋安莲的脖颈,却直直穿了过去。
是啊,她已经死了。
宋安莲却活着。
裴奕也活着。
凭什么?!!
时赋秋想要离开,发现怎样都不能与宋安莲距离过远,遂放弃。
裴奕因找出刺客有功,封为四品校尉,赐居公主府。
她亲眼见着,裴奕与宋安莲在公主府各个角落亲近。
亲眼看着,对她忠心耿耿的碧梧,是怎么被宋安莲折磨致死!
宋安莲甚至还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她竟是永安候流落民间的嫡女!
自此风光无限!
时赋秋一日一日看着,害自己惨死的凶手从村姑摇身一变成为京中贵女,亲手杀死自己的未婚夫与之甜蜜恩爱。
她亲眼见到,裴奕谈及她时,眸中是如何的恶心厌恶!
她之前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也有了答案。
往日温柔眷恋的裴奕,耐心哄她高兴的裴奕,都是同她做戏,只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借她的手得到权势后,杀她泄愤,再与宋安莲甜蜜恩爱。
她还在宋安莲口中得知,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话本,宋安莲注定是幸福的女主,而她只是女主成功路上,作天作地的炮灰恶毒女配罢了。
时赋秋不知何为女主,何为女配,但她知道,她是一国公主,怎甘为人配?
她心中之恨日益增长,如同春日的草苗,肆意横长!
若再来一世,若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定会让裴奕宋安莲血债血偿!
她定不会再让父皇母后寒心!
金銮殿。
帝王威严又带着无奈的声音响起。
“昭华,你确定要为一介庶民,放弃你公主的尊荣?”
时赋秋有些恍惚,她这是回来了吗?
此时正是她与父皇闹僵,不顾一切要让父皇赐婚的时候。
上一世她是怎么答得?
“父皇,儿臣与裴郎是真心相爱!儿臣不在乎什么皇家富贵,只要父皇能为儿臣赐婚,儿臣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宁为草民!”
时赋秋忽然拽起衣袖,莹白透亮的胳膊露了出来,她狠狠掐了一把,疼痛传来,她才惊觉,自己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一切改变的临点!
她撩开裙摆,坚毅下跪,“父皇,儿臣不愿!”
裴奕跪在她身边,与之同声,“陛下,草民愿娶公主为妻,定会真心待她,求陛下成全。”
裴奕自信,根本没听到时赋秋在说什么,直接走流程。
今日,本就是时赋秋央求他,陪她进宫,求陛下赐婚的。
帝王居于高位,瞳孔瞪大,激动之际气息有些不稳,“昭华,你说得是真的?!”
他的宝贝女儿终于想明白了?!
时赋秋直起身子,殿中明亮的灯光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照亮了她眸中的毅然。
“是,儿臣厌恶裴奕,不愿与他结亲,求父皇收回成命!”
裴奕心中想着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时赋秋在说什么,立马变了脸色。
“公主殿下?”
时赋秋回眸睨了一眼,有些恍惚。
浓眉似剑,眸如星河,蹙起的眉峰缠着淡淡的柔情,眸中凝着不解和受伤,宛如刀剑刺痛她的心脏。
这男人,惯会演戏的!
若不是有了上一世的教训,她怎能看得透,这可怜兮兮的眸子深处,还隐藏着算计和谋求??!
她收回视线,冷哼一声,“若是本宫没记错,裴公子如今还是状元之身,未曾授官,就算授官,也越不过本宫的品级去,怎得同本宫并排?”
“裴公子书读得好,礼仪还差得远,将来做官上朝,可莫要闹出这样大的笑话来,否则满堂朝臣哄笑无心政务,可就是裴公子的过错了。”
昭华公主乃嫡公主,品级正一品,状元授官惯例以来,便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相差整整十级。
裴奕一噎。
早晨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往日在他面前温顺羞涩,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的人,怎么突然对他如此冷漠,甚至还带着些恶意?
他垂眸,掩住心底的情绪,拖着膝盖往后退了退。
“草民知错,还望公主恕罪。”
时赋秋瞥了低眉顺眼的裴奕一眼,脸上傲然,眸中不屑。
公主风范尽显。
皇帝瞧着这场面,扬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才是他的宝贝女儿!!
前段日子定是鬼上身了!
还是个痴傻疯癫的鬼!
“昭华年纪尚小,且朕之明珠,何愁出嫁?”
“此事,容后再议!”
皇帝威严又带着震慑的声音落下,裴弈心中猛然一抖,此言是说给他听的。
公主先前对他的态度,恐怕已经让陛下对他不满。
这昭华公主是发什么疯!
突然变卦!
在陛下面前上他的眼药?!
裴弈低垂的眸子闪过阴暗,暗自腹诽,待出了皇宫,昭华再去央求他,他决计不会给她好脸色!
趁此机会,定要再捞着好处!
随即,皇帝话锋一转,语调温柔和煦,笑吟吟道:“昭华,地上凉,快起来吧。”
而后,眸中透着冰冷,“却无旁事上奏,你就退下吧!”
裴奕袖下藏着的手狠狠攥起,敛睫遮住眼下的冷意,起身告退。
裴奕走后,时赋秋目光才完完全全落到皇帝身上。
看着父皇因自己这段时日的胡闹,眼尾带着疲惫,鬓角发白,时赋秋心脏被揪着疼。
这才明白,上辈子到底有荒唐!
她与皇帝聊了许久才离开。
皇帝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红透了眼眶,“秋儿终于想明白了,朕总算能放心了!”
......
重活一世,时赋秋走在城墙下,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她真的回来了!
今生,她定要让裴奕宋安莲血债血偿!
“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圣安。”
时赋秋脑中思绪翻飞,直到带着讽意的声音传来,才缓过神来,看向声源。
“燕景安?”
她与燕景安,许久未见了。
上辈子,她与燕景安青梅竹马,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就连父皇都说,没人能拆得散那对小冤家。
可后来,他们是怎么渐行渐远的呢?
时赋秋想起来了,那时的她,把裴奕放在心尖尖上。
只因他一句,“你与燕世子,关系那么好,当真是真心爱我吗?”
时赋秋二话不说,立马找到燕景安,告诉他,她是要成亲的人了,日后二人自当避嫌。
自此,她便与景安再无交集。
燕景安也在后来南蛮入侵,请旨去镇守南疆。
可是后来,也是景安,在得知她死讯时,不顾杀头大罪,带兵硬闯公主府,誓与裴奕不死不休!
可公主府守卫众多,又是京中重地。
燕景安私自带兵进京,背了个谋逆的罪名,自是敌不过京中守卫。
燕景安最终惨死裴奕刀下。
亦如她当年的死状凄惨。
思及此,时赋秋忍不住暗骂。
都怪该死的裴奕,竟敢欺骗她!
若是轻易弄死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裴奕,此生,本宫有的是时间陪你好好玩玩......
燕景安抱胸,眸中带着戏弄,“我尊贵的公主殿下,可怜见的,怎么一个人在这?你那小白脸夫君呢,怎么没陪你一起?”
抬眸,时赋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燕景安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又想到了什么,又恢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看什么?小爷脸上还能长出花来?”
他见时赋秋还是那副模样,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果然,不该抱有幻想的......
“小爷奉旨进宫,可没空陪你玩,你还是回去找那......”
“站住!”
时赋秋抬步到他前面,结结实实挡住他的路。
接着,抛给他个嗔恼的眼神,“本宫尚未发话,你怎敢先行离开?真是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