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一族隐居的云雾海。
“公主，解药真的有用！您的容貌恢复了！”
侍女惊喜的声音响起，沧月凝视着水镜中那张完美的脸，一时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三百年前，魔族挑起八荒战乱。
沧月作为鲛人族的公主领兵作战，却在胜利前夕不慎中了魔骨之毒，导致容貌被毁面目全非。
她苦寻解药三百年，终于才在今日恢复了往昔的容颜。
沧月颤抖着手轻抚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及皮肤的质感无比真实。
她的脸，真的恢复了。
一旁，侍女喜极而泣。
“公主，如今您恢复了这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容貌，终于再也不用忍受那些屈辱了。”
“想来敖渊殿下他……也不会再冷落您了。”
提及敖渊，沧月方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不由苦涩一笑。
容貌被毁后，按照她的意愿，鲛人族对外宣布沧月公主战死，而沧月则改了名字，成了一直默默无闻的鲛人族二公主连珠。
后来，鲛人族和龙族联姻，她便嫁给了龙族太子敖渊。
两人就这么做了三百年夫妻。
但沧月明白，敖渊娶她只是迫于联姻的压力，他心中对她并无半点爱意。
她也不认为，仅仅因为自己换了一张更美丽的脸，就能让敖渊回心转意。
隐去情绪，沧月勉强笑笑。
“我容貌恢复一事你莫要声张，族中有何事须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先走了。”
沧月如往常一般带好幂篱遮住脸，才返回了龙族所居的水云天天壑宫。
守在门口的守卫一见沧月便立即行礼，但当她走进宫门后，他们便毫无顾忌地议论起来。
“真是好笑，以为成日带着幂篱就能掩盖那张丑脸了？”
“你说鲛人一族最是貌美，从前的沧月公主容貌更是天上天下无人可比，怎么偏偏在魔族大战中丧命，反倒是这连珠公主，生得丑陋却命好，还能混个两族联姻，只可惜了我龙族天骄敖渊殿下……”
满是恶意的话钻入耳中，这些话沧月听了三百年，心中早已麻木。
毕竟敖渊作为万年来龙族唯一的金龙，本身就血统不凡，在大战中更是立下赫赫战功，得到所有龙族拥戴。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娶一位美貌非凡的妻子，谁知最后嫁过来的会是这么一位丑陋公主……
沧月推开寝殿的门，入眼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人一身银白软甲，面容如玉，风神俊朗。
沧月微微发怔。
毕竟这三百年来，除非必要，敖渊几乎从不踏足她的寝殿。
敖渊淡淡扫她一眼，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淡漠开口：“你这两日去了何处？”
“有事回了云雾海一趟。”沧月别开视线，轻声问，“夫君找我所谓何事？”
敖渊才收回视线，公事公办地开口。
“极东之海的魔族封印由鲛人族负责，前些时日似有异动，你派人去查探一番。”
沧月点头：“是。”
话落，殿内空气就此寂静，两人好似再无话可说。
沧月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这便是这些年来两人的相处模式——只讲公事，不讲私事，不像夫妻倒像同僚。
这次的敖渊也没有闲聊的意图，起身准备离开。
沧月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外却传来守卫的声音：“殿下，青丘狐族使臣求见。”
沧月的话一顿。
狐族在之前的魔族大战中摇摆不定，因此自胜利后便日渐没落，在此之前，便多番向龙族示好，寻求庇佑。
敖渊颔首：“进。”
门被打开，狐族使臣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红衣女子。
那女子身材窈窕，轻薄的面纱遮掩了下半张脸，露出一双狐狸眼妩媚多情，眼角泪痣一坠，更显勾人。
沧月倏地意识到什么，心重重一坠。
旋即，便见狐族使臣跪下拱手：“参见敖渊殿下。”
敖渊淡漠点头：“狐族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使臣道：“青丘狐族心系龙族，见殿下与夫人成婚三百年来未能有所出，不免忧心。”
“我狐族公主苏狸，乃如今的八荒第一美人，今日特地带她前来，还望为殿下分忧。”
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狐族想要将这位公主送来做侍妾。
沧月不由看向敖渊，见他眼底淡淡，她又平静下来。
敖渊向来不好女色，千百年来多少女妖子试图接近都被他拒之门外，更反感这种强加的联姻，不然也不会疏远她三百年。
狐族这次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正当沧月心中这样想着，却不料一转头就听到敖渊道。
“多谢狐族美意，那便请公主在天壑宫住下。”
沧月整个人僵住了。
她震惊地抬头望着眼前的敖渊，不可置信他竟然真的会留下苏狸。
狐族使臣闻言亦是有些吃惊，随即大喜拱手：“既如此，还望我族公主能早日为殿下分忧，下臣这便先行告退。”
说着，他便有眼力地退了出去。
大门被轻轻关上，落进沧月耳中却振聋发聩。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苏狸突然起身走向敖渊，轻声开口，一句话说得婉转千回：“妾身~见过殿下。”
敖渊微微抬眼打量她，眼底带着审视。
他淡淡开口：“公主既然自诩容貌出众，又为何不以真容示人，要带着面纱？”
沧月默默站在一旁，闻言不由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幂篱。
而苏狸则轻轻一笑：“狐族历来的规矩，女子的容貌除了亲族外，第一眼要留给未来的夫君。”
“方才来时人多眼杂，如今没了外人，殿下可以仔细看看。”
说着，她竟是直接偏过头，将脸贴在敖渊手心蹭了蹭。
敖渊打量她片刻，伸手扯去她掩面的面纱。
一瞬间，一张明艳妖媚的脸庞显露出来。
即便是沧月，见到这一幕也不禁感叹，那确实是极美的。
敖渊的目光本是淡漠地在苏狸面上扫过，却在这一刹顿住了。
他向来不为美色所动，对眼前的苏狸也并不特别在意，然而就是那一眼，让他犹豫了。
苏狸的一颦一笑，竟有些像她……
那个他深藏心底、无人知晓，却永远无法再回来的她。
敖渊想着，轻嗤一声：“就凭这张脸也敢称为第一美人，外面那群人是瞎了眼吗？”
苏狸眼底一转，跪下盈盈开口。
“殿下，妾身容貌虽比不上从前四海八荒第一美人沧月公主——”
苏狸顿了顿，却突然朝沧月的方向看来。
“但比起其他人，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挑衅，显然是听说了鲛人族二公主连珠容貌丑陋的传闻。
沧月是敖渊的正妻，而苏狸不过是一个被狐族献上的贡品，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大不敬。
然而沧月等了许久，却未见敖渊表现出半点不悦。
甚至，敖渊在仔细打量苏狸的脸庞片刻后，竟是淡声吩咐：“公主远道而来龙族辛苦，我让下人为你收拾寝殿，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苏狸抑制不住欢喜的行了礼，还挑衅看了眼沧月才离开。
待殿内恢复宁静，沧月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真的打算将她留下？”
甚至当着她的面，就这样决定迎娶另一个女人，却连问都没问过她一句。
敖渊这才回过头，定定看着她。
眼底没有一丝愧疚，只有淡漠。
“千百年来，龙族便一直是一妻一妾的制度，这件事你从嫁过来那日起不就清楚了吗？”
透过轻薄的幂篱，沧月对上敖渊的毫无感情的目光，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她当然记得。
二人其实早有婚约，只是那时她还是声名赫赫的沧月公主，龙族才愿意迎合鲛人族一夫一妻的规矩。
可后来她成了二公主连珠，龙族长老不情不愿，又将一妻一妾之事在婚礼上重提。
当时敖渊身着喜服，神色却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
他打断龙族长老：“我已经如你们所愿娶了一个，便不要再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塞给我，今后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
那时敖渊口口声声不会再娶，可现在，他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沧月闭了闭眼，终是卸了力气。
“我知道了。”
敖渊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径直离开。
随着一声响，殿门打开又关上。
门外静了一瞬，旋即，便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狐族公主被留下了？真是稀奇。”
“那狐族公主媚骨天成，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再说了，敖渊殿下对着那丑女人都三百年了，也该看看美人养养眼……”
一字一句，如细密的银针扎进沧月心底。
她在原地站立良久，缓缓摘下头上的幂篱。
不远处的水镜倒映出一张美如谪仙的脸，沧月捏着手中幂篱，指尖发紧。
这幂篱是敖渊送给她的。
大婚之夜，敖渊进入婚房，却没有掀开她的盖头，只留下了这幂篱。
“你我只是联姻，我对你并无感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
“这幂篱由龙族特有的月影纱制成，外人看不清你的容貌，你视线却能毫不受阻。”
那时沧月刚刚毁容，正处于最痛苦的时候，这份礼物便深深打动了她的心。
那之后，两人便这样做了三百年夫妻。
原本，沧月还想直接告诉敖渊，自己就是沧月，而不是所谓的‘二公主连珠’。
但现在，她却不想了。
沧月抬起手，掌心出现一只传音海螺。
她一字一句地开口。
“父王，母后，半个月后便让‘连珠’公主彻底消失吧。”
再过半个月，敖渊的妻子连珠公主便会因为意外身死。
而她，将重新做回那个只属于自己的鲛人公主沧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