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真千金的父亲在砖瓦厂被突然倒塌的砖窑压断腿,急需输血,才发现真千金不是他们的女儿。
老两口思来想去,很有可能是当初在卫生所生孩子时抱错了。
他们给真千金在村里找了个有钱的对象,对方带着俩娃是个瘸子,真千金不愿嫁。
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当即夏家两口子就带真千金去验血。
这一验,还真是他们女儿。
上一世,她这个假千金,从小被娇生惯养,养尊处优,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心日子。
重要的是,她还有个青梅竹马娃娃亲的未婚夫,对方人高马大,能文能武,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郎。
眼看下半年两人就要结婚了,结果半路杀出个江念念。
原本,夏家想将她们两个都养在身边,毕竟他们两口子都有工作,也不是养不起。
但乡下的老两口给真千金寻的那门亲事,真千金不愿嫁,假千金更不愿嫁。
家里突然多出个孩子,有一个不出嫁就要去下乡。
夏家两口子当然不愿亲生女儿下乡,本该穿着花裙子,住着小洋楼,受着良好教育的人是江念念才对。
一想到她在乡下吃了十八年苦头,让她再去乡下吃苦,简直是要了老两口的命。
让夏知画愤恨的是,老两口打算让她去下乡,还想让江念念嫁给李兴凯。
夏知画心里不甘,心生怨念,她不信血缘能比过十八年的朝夕相处。
为了能留下来,她给李兴凯水里下药,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夏家迫于无奈,还是让他们结婚了。
原本要留在城里享福的江念念,为了不嫁给那个瘸子,被迫背起行囊跑去下乡。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婚后。
人前,她风光无限,有儿有女,是上市集团李家的太太。
人后,她备受折磨,活的不如一条狗。
李兴凯因为她没法怀孕,领养了一对龙凤胎。
他不但家暴,还已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无数次给她水里下药,将她一次又一次推进合伙人房间,来换取他公司的巨额合同和利益。
八年后改革开放,江念念在孩子生日当天,以李太太、两个孩子亲妈的身份出现在夏家。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精心布置的一场骗局。
从头到尾,真正跟李兴凯领证的人,是江念念。
这几年,江念念出国深造,回来时有儿有女有家庭。
她不可置信,到头来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们所有人,一脸冷笑得意,亲眼看着江念念一刀接一刀将她捅死在夏家别墅中。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
临死前,她暗暗发誓。
如果重来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生前,她顶着李太太的头衔学了很多手艺,考了很多证书。
也给孤儿院和养老院捐了很多钱。
或许是因为这个善举,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上一世欠他们的,她已经拿命还了。
这一世,就此断亲,从此再无瓜葛。
夏知画哑着嗓子,嘴巴张了张。
“我去。”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刘秀娥擦眼泪的动作僵住,吃惊看着夏知画。
夏志峰也停下脚步,一脸不可置信。
刘秀娥震惊过后,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知画,你想好了?你别怪我们,念念实在命苦,她已经替你在乡下吃了十八年苦了。
妈只要一想起这些年她在乡下替你吃过的苦,我的心就像被人割了一刀又一刀。”
话落,刘秀娥又开始嚎上了。
“嗯,她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就让她留在你们身边吧。”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挑开了说。
夏志峰和刘秀娥互看一眼,只觉得夏知画把自己饿了几天,醒来好像变了个人。
之前她被养的娇纵跋扈,固执霸道,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轻易改变。
怎么这一次,突然转性了?
兴许,她自己也觉得顶着假千金的身份留在这里比较尴尬吧。
夏志峰道:“知画,是我们对不住你,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话让夏知画心口一痛,喊了十八年的爸妈,其实在知道她是假千金的那一刻,已经放弃自己了。
不然,又怎么会亲眼看着他们的亲生女儿在自己身上捅那么多刀?
她眼神空洞,语气淡淡道:“好。”
刘秀娥再三犹豫后,说道:“你去下乡也好,你父母给你许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瘸子,听说还带着两个孩子。
去下乡,就不会嫁给那个瘸子了。”
夏知画心里苦笑了下,他们对自己好没错,但心还是偏向了他们的亲生女儿。
上一世她怪罪过他们。
但这一世……
不会!
“好。”
去乡下嫁人,和去下乡工作,她选后者。
“听说下乡后会受罪,这五十块钱你拿着,等到了那边,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夏知画苦笑了下。
以往,爷爷奶奶给她一个月的零花钱都要二十元。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五十块,也不少了。
只要她省着点花,应该能花个一两年。
她缓缓起身接过,没再说什么。
两人叮嘱几句离开后,夏知画打量着住了十八年的房子。
一屋子红木家具,脚底还铺着羊毛地毯,蚕丝被褥旁边整齐放着几个洋娃娃。
这是夏志峰委托港外的朋友带回来的。
不说别的,就这几个洋娃娃,这么大个县城找不出三个来。
还有床旁边的梳妆台上,放着雅霜、友谊、万紫千红雪花膏。
桌子上还有一个螺钿镶嵌首饰盒,那里面放着她最喜欢的珍珠耳饰。
不过,从现在开始,这些都不属于她了。
第二天一早,夏知画早早起来去当地革命委员会指挥部登记。
结果,下乡上山知识青年登记表上,早已经写了她的名字。
工作人员面色严肃道:“你是怎么搞的,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记不住。
明天早上八点出发,记得准时到车站。”
夏知画点了点头,从指挥部出来,神情有些恍惚。
她在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
嘶——
痛痛痛。
很快,她不再质疑自己重生的事实。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从现在开始,她要学会靠自己。
这些年来,夏家人给她的钱,她有偷偷存下来一些。
那些首饰什么的肯定都带不走,衣服应该能带走几件。
她手里还有平时攒的全国通用粮票布票糖票,这些拿在手里,将来都能傍身。
还有,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断亲。
夏知画回来时,江念念和刘秀娥又抱在一起哭。
“爸爸妈妈,都是我的错,我不想姐姐走。
姐姐比我优秀,比我漂亮,穿什么都好看,我看还是我走吧,嘤嘤嘤……”
刘秀娥心口疼,就像被人剜走了一块肉。
说实话,夏知画从小就漂亮,这十八年来被她们富养得气质出众,简直就是妥妥的千金小姐。
面前的女儿皮肤黝黑,五官一般,行为举止也粗鲁,两人还真没得比。
但谁让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一听这话,刘秀娥的心都快要碎了,愧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才是我的女儿,只要她一走,以后就别想回来。
你长得不差,妈妈下午就带你去买新衣服,再给你买很多雪花膏,回头咱们念念也是个妥妥的美人坯子。”
门口传来江念念娇滴滴的笑声:“谢谢妈。”
夏知画冷笑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她的突然出现,让他们一家三口都很尴尬。
在这个房间多待一秒,她都觉得全身刺痛无比。
是那种鲜血一点点流逝,刀口外翻,皮肉绽开的痛。
“我回来拿东西,工作人员说明天早上八点走。”
夏志峰和刘秀娥对视一眼,眼底满是愧疚。
要不是上一世临死前亲眼见到他们两口子对自己的态度,她怕是真就信了他们此时的表情。
刘秀娥松开江念念,双手显得无处安放。
到底是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女儿,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这样啊,那你收拾一下东西吧。”
“收拾好了。”
两口子看夏知画突然变这么乖,多少有些不习惯。
夏志峰道:“还需要什么?”
是不是要钱?
临走前,是不是还想着让他们拿一笔钱?
“之前一直闹是我的错,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以后,照顾好自己。
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为了让念念放心留下来,我准备了一份断亲书,麻烦二老签字吧。”
她要去下乡上山,户口自然会跟着下乡迁走,只要签了这断亲书,以后就跟他们再也没任何关系了。
刘秀娥震惊:“你这是在怪我们?”
夏志峰也诧异,一时间摸不清她这是什么意思?
江念念一听,心底里窃喜。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起来。
“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不想跟我在一个家里住?
你不要惹爸妈生气好不好?
只要你不惹爸妈生气,让我住地下室,吃剩菜剩饭,洗衣做饭都可以的。
我只想陪在亲生爸妈身边,我再也不想跟他们分开了,嘤嘤嘤……”
夏知画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茶里茶气的,一颗眼泪都没有,也就这老两口被血缘蒙蔽了双眼。
“念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你才是爸妈的女儿,我走了,这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应该高兴。
就是要辛苦你,以后要照顾爸妈了。
我以前不懂事,下乡去锻炼一下也挺好。”
江念念心里窃喜,这泼天的富贵,房子里那些华丽时髦衣服,还有梳妆台上那些首饰,从现在开始都是她的。
夏志峰听她这么一说,又看了刘秀娥一眼。
这丫头平时嚣张跋扈,没少得罪人,他们两口子为她挡了不少麻烦事。
说起来如果真要断亲的话也好,免得将来混不下去回来找他们。
说实在的,舍不得是真,巴不得她走也是真。
“咳咳……”他干咳两声,又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签了吧。”
夏志峰从中山服胸口掏出一支钢笔,强劲有力写下自己的名字,刘秀娥也跟着写下,随后还拿出印泥摁了手印。
夏知画将一份递给他们,一份自己装起来。
第二天一早,等他们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了夏知画的身影。
老两口看她走得如此干脆,突然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现在的她跟之前的她不是同一个人。
仔细一看,房间里只少了她的衣服,那些首饰和洋娃娃,一个都没带走。
刘秀娥心里难受,她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她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离开就离开了吧。
火车一路况且况且向北出发,路过高原地区,积雪还没融化。
两天后,总算停了下来。
夏知画一手拎着行李,斜背着一个军绿色劳动背包,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一手拎着上车前发的被褥下了火车。
一下车,不远处有人拿着大喇叭喊着自己公社名。
站台上比较拥挤,身边路过的人身上行囊都差不多,夏知画静静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气质优雅端庄,显得格外亮眼,宛如一朵盛开在尘世的高洁之花。
不远处,有人喊着:“云台社的往这边走,这边这边。”
她吃力拎着行李走过去,行李太重,没注意眼前,一抬头迎面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墙。
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军大衣,戴着大毡帽,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男人。
战北寒眸色一滞,很快恢复冷漠,趁着没人发现轻轻抬了下眼皮。
“云台社的?”
夏知画额头的疼痛感还没消散,晃了晃神,迟钝点了点头。
上头这是脑子进水了,弄这么一个有气无力,弱不禁风的花瓶来凑数?
看着迷迷瞪瞪不清醒的样子,还怎么支援大西北?
他一阵头疼,还是指了指不远处。
“那边。”
夏知画朝他身后不远处看了眼,点头谢过后,颠了颠手里的被褥,拖着沉重的双腿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