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送上门时,我正在后院看蚂蚁搬家。
消息来得突然。
不等我反应,圣旨就到了我手里。
送走传旨的公公后,父亲、嫡母、小娘,还有家族里其他的姐妹们,纷纷看向我。
似是想不通,她们争破头的太子妃之位,怎么会落在我身上?
我也想不通,崔氏女那么多,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相貌女工,我都不是崔家最好的。
陛下下旨的时候,莫不是喝醉了?
父亲喜笑颜开,在一众叔伯面前挺直了腰杆。
「令妤啊,崔家长房的未来就靠你了,要给为父争气知道吗?」
「如今接了圣旨,你已是皇家人,过去的事就忘掉吧。」
父亲话里有话。
小娘抱着我,喜忧参半。
「我儿天性单纯,不通心计,皇家是吃人的地方,往后可怎么办?」
我拍了拍小娘肩头,无声安慰。
嫡母反应平平,刺了我一句「命好」。
不怪她阴阳怪气。
原定的太子妃人选是她的女儿,我的嫡长姐崔令娆。去年心悸发作,病故了。
如今太子妃的位置被我捡了漏,嫡母心里自然有刺。
「嫁进东宫算什么本事,拢住太子的心,坐稳太子妃的位置才是本事。」
堂妹崔令姝拨了拨发间簪子,冷嘲热讽道:「你个傻子要是不把太子惹毛,连累我们崔氏一族,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
京中传言,太子性情不定,严苛暴戾,年纪还大。
又在军营和大理寺磨炼过,练就一副心狠手辣的铁石心肠,民间戏称「霹雳王」。
思及此,我愈发不安。
我怕自己成为家族罪人,于是鼓起勇气向父亲提了一嘴。
喜提一巴掌。
父亲很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谢临州当初抛弃你上战场,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崔氏的将来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不知道吗?」
「你若造化好,来日有我崔府兜底,成为一国之母也不是没有可能。」
父亲罚我跪祠堂,面壁思过。
其实父亲误会了。
我并非因为留恋旧日之事,真的只是因为害怕。
但他不会听我解释的。
最后我磕磕绊绊回房。
顶着烛光,继续绣喜服。
待嫁。
一个月后。
我坐上了迎亲的喜轿。
从崔府到东宫,有不小一段路程。
我顶着厚重的头饰,就像背着枷锁,累得难受。
「令妤,口渴吗?」
三扣轿窗之后,传来清润的男声。
红衣若隐若现。
是太子。
我赶忙坐正,整理繁复的裙裾。
萧承绪听到窸窣动静,问:「是磕着了吗?」
「没,我不……不,妾不渴。」
「我就在前方,有事可让侍女唤我。」
「嗯。」
待诸多礼仪流程全部走完,天已擦黑。
我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就寝的正殿。
其实我最先看到的是萧承绪的喜靴,他步履轻缓地朝我走来。
身上带着草木香和淡淡的酒香,应是席间和人共饮沾上的。
「令妤,让你等久了。」
这是萧承绪第二次唤我的名字。
意外的好听。
我对萧承绪的记忆,停留在几年前的匆匆一瞥。
皇后为太子挑选正妃,专门在京城举办了一场百花盛会。
我蹭着长姐的光,也跟去了。
鲤鱼池边,花团锦簇。
幕篱遮挡了视线。
远不及此时,喜帕挑开,烛火明艳下看得真切。
萧承绪面容清癯,眉宇间透着浓浓的英气。
惊艳过后,堪堪放下心来。
虽然太子长我六岁,还好,看不出来老。
先前是我多虑了。
「怎么这么看我?」
我实话实说:「殿下,好看。」
「……」
红影憧憧,回应我的是如沐春风般的笑。
视线碰撞下,脸微微发红。
我低下了头。
还是不敢相信。
自己就这么嫁给了京城无数女子仰慕的萧承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