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现场监控来看,苏小姐是自杀。」
年轻的警察双手交握在桌上,神情肃穆:「没问题的话,请您在这上面签个字。」
一沓厚厚的现场勘测结果书摊在宋景余的面前。
白纸黑字,宣告着我的死亡。
宋景余一寸目光都没给,只是沉默地坐着。
见状,警察努力吞咽了口喉间的口水,继续道:
「宋先生,如果没问题的话,就请签个字吧,之后我们将和您一起将苏小姐移交到太平间。」
宋景余依旧保持沉默,他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此刻,所有一切与他无关。
就在年轻警察觉得今天又要耗上很久时,宋景余忽地问了一句:
「她走得痛苦吗?」
「嗯,这个……」
年轻警察微微有些诧异,想来没想到宋景余沉默这么久,只问这么个问题。
他还未回答,宋景余蓦地发出似有若无的冷哼。
像是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浅色的唇上下掀动:「抱歉,当我没问。」
随后他扯过结果书,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力道大得墨黑的字像是要透过纸张浸到第二张去。
小警察推开了门:「请跟我来。」
宋景余站起了身,修长的腿大步往前迈着,又变回了那个处事不惊的商业精英。
窄窄的走道里,小警察声音讷讷的:「宋先生,有个事得提前提醒您,您夫人苏小姐的遗体不算完好。」
他说话越来越轻:「毕竟从那么高的楼层坠下来,触底后又反弹了一下。」
他顿了一下:「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宋景余「嗯」了一声后,便再无反应。
小警察抬头看了宋景余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像是在说他已经仁至义尽。
到地后,警察按流程将「我」推了出来。
宋景余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神色如常地配合警方将我的遗体移交到了太平间。
其间,小警察不住地看了宋景余两眼。
也是,他出现场时,可是吐得昏天黑地。
我坠楼后身体被大力撞击,四肢骨折,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
我的脑袋也瘪瘪的,脸上是浓稠的血,它们漫过我的脑袋凝结在头发上。
我整个人已经不能算人了。
对死亡的恐惧刻在人类的基因里,极少有人像宋景余看见尸体还这么淡定。
一切尘埃落定后,宋景余双手插兜,立在黑暗里:「现在可以走了吗?」
小警察怔愣地点点头,宋景余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好像我这个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一般。
我同宋景余是校园情侣。
从一开始,他父母就不看好我们。
门当户对这个词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横亘在我和宋景余之间。
宋景余家境优渥,他从小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
这个小少爷吃过的亏都是在我身上。
一个是少年时我对他爱答不理,让他爱上了我这个性格孤僻,家庭因素复杂的蠢女人。
一个是他爱上了别人,却被我用一个孩子拴住,硬生生同我结了婚。
还记得我拿着孕检单逼他结婚时,他眼中极尽痛色:「苏婉,你算计我。」
我当时有一股大家都别好过的劲,我轻蔑地笑着,不计后果地说:「宋景余,就说你认不认吧?」
宋景余最终还是妥协了,也许是愧疚也许是责任。
反正我的目的是达成了。
而周筱在得到消息后就割腕了。
宋景余抛下我去医院陪护周筱时,我去了医院里做人流手术。
冰冷的仪器进入我身体时,我想起了那个宋景余父母约谈我的雨夜。
宋景余听到消息后惴惴地等在我宿舍楼下,雨点伴着风打在他身上,溅起一片泥泞。
他的鼻尖被凛冽的风吹得通红,看见我时,他的眼睛雾蒙蒙的,他小心翼翼地凑到我旁边:「婉婉……」
我夹着鼻腔嗯了一声,他尝试着捏住我的衣角,小声道:「你还要我吗?」
千娇万宠的小少爷何时这般狼狈。
我扶着墙出来时,恰好撞见了宋景余。
我看着他手中的餐盒冲他笑了笑,他如临大敌般上前两步:「苏婉,你还要怎么样?
「筱筱她现在受不得刺激,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你别闹事。」
说着就把我医院外推。
大力的拉扯让我痛呼出声,宋景余恍若未闻般继续推着我走。
我不由得怔愣住,他就这么爱她吗?
我只是冲他笑了笑,我甚至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他却认定了我会伤害她。
我较劲般地甩开他的手,开始往问诊台走,大声询问周筱的病房。
宋景余疾步上前捂住了我的嘴,沉闷的呼吸里带着警告:「苏婉,够了。」
他的眼眸里带着浓郁的不耐,满脸写着我在无理取闹。
我想,他真爱她。
爱到可以忽视我显而易见的虚弱,爱到不问缘由地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我发了狠地咬他,他依旧死死地捂住我的嘴不肯松手。
我不甘心地踩他的脚,他就任我踩。
我奋力扭动着身躯,他就紧紧地箍住我。
一直到我筋疲力尽,气极攻心昏了过去,他才发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