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霄，你放心，我招他为面首只是为了替他赎身，我心里爱的永远是你。”
她身上沾染的胭脂粉味太呛，叶南霄下意识推开了她。
“你身上有味，离我远点。”
苏冰裳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讪色。
“我好声好气来找你商量，你就这么给我甩脸色？”
“历朝历代哪个公主不是面首成群，我身为当朝长公主，这么些年只有你一个驸马，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完，她甩了衣袖直接离去。
看着苏冰裳走远的身影，叶南霄嘴角溢出苦笑。
他本是将门之后，八年前，在边疆大漠的赛马大会和苏冰裳相识。
为了这份爱，他脱去戎装只愿长伴她身侧，甚至远离守卫边疆的父母兄弟和她回了上京。
成婚这些年，苏冰裳对他的宠爱，上京城人尽皆知。
他喜欢抚琴，苏冰裳就不顾危险去西域找了最好的千年古木造琴，回来时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他喜欢荔枝，苏冰裳就让人快马从岭南运送荔枝回京，只为让他吃到每年的第一口荔枝。
他喜欢兰花，长公主府就种满了各种颜色的兰花，苏冰裳更是握着他的手一起为他的院子写下‘兰苑’的牌匾。
叶南霄以为，他们会一直如胶似漆地恩爱下去。
可三个月前，苏冰裳从江南巡查回京，带回来一个青楼小倌——谢安。
她不顾幕僚反对，坚持将那个男人带回，养在长公主府。
并日日为他搜寻稀奇珍宝，只为博他一笑。
东瀛国送来照明的琉璃珠，蛮夷之地进贡的真丝云锦，还有跑死了几匹汗血宝马从塞外送来的甘甜葡萄……
从前都是往叶南霄的兰苑送，现在却是往谢安的栖梧苑送。
苏冰裳对那个男人浓烈的爱意，像极了当初她爱自己的样子。
这一日复一日的心痛，让叶南霄愈发清醒地知道——
当初爱他入骨的那个苏冰裳，已经死在了江南。
回拢思绪，一旁的贴身侍卫卫昭端来一壶菊花茶，递给了叶南霄。
大抵是心疼自家主子，他忍不住抱不平。
“长公主殿下自从把那青楼小倌回来，心思全都扑在了他身上，每次来找您都是让您去求皇上把他封为面首。”
“这青楼小倌真把长公主迷的三魂五道！”
叶南霄端了茶杯提醒他：“卫昭，慎言。”
议论皇族，乃是大罪。
卫昭垂下眼：“属下知错。”
叶南霄喝了茶，转身回了寝房。
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曾经他以为，世上喜新厌旧的人虽多，但苏冰裳绝对不会有二心。
可眼下他已明了，人心是最经不住考验的。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要变心的时候，还是会变心。
既然她执意要给另一个男人名分，自己这驸马之位，不要也罢。
翌日，叶南霄让人备了马车前往皇宫。
临出长公主府，碰到了苏冰裳。
苏冰裳看到他带了入宫的腰牌，眼神瞬间满怀期待和热切：“南霄，你是要入宫找母后请旨吗？”
叶南霄攥了攥手，嗓音有些沙哑：“嗯。”
这一夜他已经想通，自己确实该找女帝说清楚了。
这红墙绿瓦的府邸不适合他，唯有孤烟落日的大漠才是他的归处。
苏冰裳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而是眉眼带笑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我就知道你会为我考虑，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招到南霄这样明事理的驸马。”
她的眼神里装满了爱意，和曾经一样。
但叶南霄却收回了相交的视线，转身上了马车。
紫禁城，太和殿。
叶南霄跪在女帝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出自己的意愿——
“臣请愿，与长公主和离！”
出宫时，叶南霄手里多了一个虎符，还有一个带七星连珠锁的珐琅盒。
女帝赐了他两道圣旨——
一道和离书，一道前往漠北边疆的请战书。
珐琅盒上的七星连珠，每日开一把星锁，七日后即可全部打开。
“南霄，叶家满门忠烈只剩你一人，你想和离，朕允了；你想去边疆，朕也允了。”
“但这七天只要你有一丝犹豫，这圣旨就不作数，朕不能让叶家最后的血脉……都没了。”
叶南霄摩挲着手里的虎符，心底一腔热血。
他不会犹豫的，保家卫国才是叶家儿郎的正事。
兰苑。
叶南霄回了院子，将珐琅盒放到枕头下。
没过多久，苏冰裳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南霄，你去皇宫说了谢安的事，母后允了吗？”
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叶南霄心头一阵闷堵。
“母后说要再考虑七日。”
闻言，苏冰裳面露喜色。
她握住叶南霄的手：“日后若是谢安做了面首，往后你们二人在府里可以互相照应。”
叶南霄心底一阵寒凉，却什么也没说。
他无法想象，从前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女人，怎么会理所应当的说出这种话。
大抵人若变了心，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成了过眼云烟。
当不得真。
晃神之际，苏冰裳轻轻靠在叶南霄身前，纤细玉手在他胸前摩挲。
“南霄——”
她呼唤的温柔缱绻，眼神里也盛满了爱意。
“我们已经好久没一同歇息了，今晚留下来好好陪你……”
叶南霄身形一僵，眼底带着痛色：“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
苏冰裳身上还残留着那个青楼小倌的脂粉味，她怎么有精力再留宿自己的床榻？
叶南霄很想质问她，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再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过七日，他就要离开了，又何必计较。
看着叶南霄拂开自己的手，苏冰裳怔了一下，慌忙解释。
“我没让谢安碰我，南霄，我的身子干干净净的只属于你……”
叶南霄垂下眼帘，不再看她。
“今天我有点儿累了，早些休息吧。”
所有的关系，不是有了鱼水之欢才算肮脏。
分成两瓣的心，不干不净的身子，他都不想要了。
叶南霄躺到了床上，苏冰裳也跟着一并躺了过来。
“我抱着你睡，不然我不安心。”
说着，她从背后将他抱住，动作无比轻柔。
感受着背后女人一下一下的心跳，叶南霄感觉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的人生，早就严丝合缝地长在一起。
现在决定结束，像是生生斩去身体的一部分，付出的是痛不欲生、血淋淋的代价。
这一夜，叶南霄把过去的七年想了千遍万遍。
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她分心爱了别人。
大抵，天要下雨，人要变心，没有谁能拦得住……
次日，叶南霄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拿出珐琅宝盒，打开一把星锁。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只剩六天，他就能离开上京回大漠了。
叶南霄眼底的光微微熠动，他放下宝盒起身准备收拾自己的行囊。
既然要走，他便不会让长公主府再留下自己一丝一毫的痕迹。
打开木柜，里面琳琅满目摆放着的一堆东西，都是满满的回忆。
檀木盒里的平安符，是他七年前刚来上京时水土不服，苏冰裳特意去城外的白马寺三叩九拜爬了几百阶石梯为他而求。
木架上的狐裘手套，是苏冰裳用秋猎时射的白毛狐狸，特意为他做的手套。
“南霄手冷，这上等的白狐皮毛，才能替我给你暖手。”
少女当时深情款款说过的话，还在叶南霄的耳畔回旋，可眼前的狐裘手套毛发早已泛黄发旧。
一样又一样的物件，都是苏冰裳爱他的证明。
但眼下，都成了刺目的存在。
叶南霄叹了口气，将所有东西全都收进大木匣子锁好，等日后离开再统统还给她。
其余琐碎物品，他也全都打包收好，准备丢去外面。
路过连廊的拐角，叶南霄听到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听说昨晚长公主殿下又去了那个青楼小倌的梧桐苑，结果那小倌竟然不识好歹把长公主殿下给赶了出来。”
“也不知道那小倌有什么妖术，长公主殿下每天晚上都往他那儿跑，每次都吃闭门羹，但还是念念不忘。”
突然，有个人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这你们就不懂了，青楼小倌最出名的就是床上功夫，比我们上京城的花魁还要厉害，只要尝过就没有能放得下的。”
说完，所有人都会心一笑。
叶南霄呼吸一窒，心口隐隐作痛。
昨夜苏冰裳留宿他的兰苑，原来是被谢安拒之门外才来的。
真是可笑至极。
他叶南霄长这么大，何时捡过旁人不要的东西！
叶南霄攥紧手中的布袋，朝着府门外走去。
看到放至恭桶的马车，他毫不犹豫地把刚刚清理出来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
连同和苏冰裳七年的感情，统统扔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