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愿意嫁给裴落?!】
父亲姜远道听说我愿意代替姜知言嫁给裴落,激动地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父亲一直想不通皇帝为何会对一个瘸子的婚事那么上心,但他虽然不满,却没有胆子请旨退婚。
所以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我避开他想要拉我的手,冷漠道:【但你得答应把我娘的嫁妆还给我。】
姜远道有些舍不得,道:【你娘的嫁妆早都埋在坟里了,再拿出来多不吉利……】
我讽刺地冷笑:【拿我娘的嫁妆给你的外室陪葬才是最不吉利的。】
姜远道横眉倒竖:【什么外室?!依娘虽未入宗祠,但已经跟我拜了堂,说到底你还得叫她一声娘!】
我嘴角挂着满满的不屑:【一个卖皮肉的青楼女子,也配让我叫娘?!】
姜远道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口不择言:【你娘只是个亡国公主,要不是陛下为了彰显仁义逼我照顾她,她算个屁!连依娘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话音未落,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姜远道脸上。
他震惊地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怒骂:【你个不孝女,敢打自己父亲?!】
我揉着疼痛的手掌,冷笑出声:【当年你纵容外室挑衅到我母亲面前,活活将她气死,这些年又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处处散布谣言,说我水性杨花,不学无术,让我声名狼藉,哪点像个父亲?】
见父亲还想说话,我没给他机会。
【再说了,我是陛下亲封的平乐郡主,算起来比你官级高,打你不算尊卑不分。】
父亲捂着心口,气得说不出话。
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最后提醒了一句。
【我娘的嫁妆是当年摸金祖师爷替陛下从前朝皇陵带出来的,样样价值连城,你和你的外室配不上。】
【若是非要强占,别怪我去御前告你一个谋反之罪。】
前朝皇室的东西,除了充军饷,便只有我娘能用。
姜远道很是清楚这一点,但他又不甘心,所以才把天子分给我娘的嫁妆全部拿去做了柳如依的陪葬品。
我从前忍气吞声不计较,是因为对这个家还有眷念,对父爱还有渴望。
但如今,姜远道为了姜知言设计我失身替嫁,彻底让我寒了心……
回到院子,已是黄昏。
顾迟等在院外,见我走近,将手上的披风搭在我肩头。
【大小姐伤刚好,别着了凉。】
顾迟冰冷却带着一丝柔情的脸让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父亲用我娘的牌位逼我给柳如依守灵那夜。
寒冬的风灌进灵堂,我独自一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又是畏寒又是害怕。
刚通过影卫选拔的顾迟拿着大氅将我紧紧裹住,笨拙地安慰:【大小姐,别怕,我在。】
那一刻我便动了心,死活缠着父亲把他要到了身边。
我以为他是真的想陪着我,殊不知只是因为姜知言未入宗祠,不配用影卫,他才利用我接近姜知言。
不堪的回忆撞击着我的心,疼痛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扯下披风还给他,道:【不用了,我不冷,回去休息吧。】
顾迟却迟疑着没有动,半晌才道:【大小姐,我今日有些私事,想告个假。】
从前没有他陪着,我总是睡不着觉。
如今却不想再痴缠,也不想再问了,麻木道:【去吧。】
顾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习惯。
是啊,从前的我没有安全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呆在他身边。
就连他沐浴,我也要守在他门外,跟他说话。
如今突然转变,饶是他再讨厌我,也会不习惯的吧。
可顾迟误解了我的意思,他以为我是不高兴了,解释道:【放心,我很快回来。】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喃喃自语:【回不回来都没关系,顾迟,我们本来就要分开了……】
远处的天空升起许多长明灯,我这才想起,今日是七夕。
也是姜知言的生辰。
每年的这个时候,顾迟都会告假,默默地在姜知言看不见的地方,陪她一夜……
正看得出神,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七夕很热闹的,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我猛地转头,却看见一袭青衣,淡如谪仙的裴落。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腿,问道:【裴将军的腿好了?】
裴落淡然一笑:【本来就是装的。】
见我想问不敢问,他解释道:【不想下斗了,又怕陛下怪罪。】
【裴将军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告密?】
【你我马上就是夫妻了,自然不该有所隐瞒。】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个不过两面之缘的人,竟比朝夕相处五年的顾迟更加坦诚。
还记得去年的七夕,我从梦中惊醒,没见到顾迟,便跑出了府寻他。
那时的他站在河边,痴痴地看着正在桥上放长明灯的姜知言。
我还没来得及冲过去,便听到他身边的小厮道:【小王爷,你为了二小姐屈尊降贵做了这么多年影卫,也该回府了吧?】
顾迟的目光里满是眷念,摇头道:【不急,等姜知序嫁了人,言言正式入了宗祠,我才能放心。】
【到时候再去提亲,皇兄也不好再拿她的身份说事。】
十年前柳如依上门挑衅,气死了母亲。
父亲为了不让我闹事,答应等我出嫁后,再论柳如依和姜知言入宗祠的事。
母亲幼时目睹国破家亡,一辈子活得小心谨慎,临终时更是叮嘱我,能忍则忍,不要跟父亲作对。
他再怎么偏心,总归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不想母亲死不瞑目,忍气吞声地接受了父亲的提议。
所以这些年姜知言虽住在府里,却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小姐。
也是因为这个,姜知言恨透了我。
凡是我看上的东西,她都不愿意放过。
吃穿用度如此,顾迟也如此。
那天是我第一次对顾迟冷了脸,我问他:【你能给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他怔了怔神,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四处流浪,幸得大小姐看重,才有了口饭吃。】
我气极了,抬手想打他,却被拥挤的人群推了一下,摔进了河里。
顾迟想也没想,跟着我跳进了河里。
那天我才知道,他什么都会,偏偏不识水性。
看着他为了救我,命悬一线的样子,我还是心软了。
我没有再问,也没有拆穿他。
因为我想着,只要我再对他好一点,冰山也是会融化的。
可惜,我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
街道上的欢声笑语打断了我的回忆。
不知不觉,我和裴落已经走到了河边。
还是像去年一样,顾迟看着桥上的姜知言,舍不得移开目光。
不过这次,他跟随从说的是:【挑点最贵重的礼物给姜家送去,就说淮南王有意娶姜二小姐为妻。】
随从不解道:【王爷不是说要等大小姐成了亲再说吗?】
顾迟摇摇头:【我等不了了,七天后便是言言和那个残废的婚期。】
【若是姜知序不肯替嫁,我便强纳她做妾,让言言入宗祠,光明正大地做我的王妃。】
本以为心已经麻木,可听到顾迟的话却还是会痛。
裴落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需不需要我亲自登门,告诉他们我要娶你?】
我摇摇头:【不,我之所以没公开,就是想用替嫁作为条件,拿回我娘的嫁妆。】
姜远道为了防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柳如依埋在了哪里。
裴落笑道:【分金定穴是我的强项,你不必求人。】
我感激道:【将军,成亲之前,让我自己把自己的事处理完吧,就当跟过去告别了。】
裴落尊重我的决定道:【好,遇到困难随时告诉我。】
【还有,我的聘礼只有一样东西,还盼大小姐不要嫌弃……】
正好奇想问,却见裴落似笑非笑地扬了扬下巴。
我转头看去,原来是顾迟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簪,鼓起勇气走向了姜知言。
那玉簪我最是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