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周成鸣对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连看都不看一眼，可萧真儿不一样。
她出身名门，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自从她进了侍郎府，凡是上上京里的诗会，名人雅士的集会，我夫君周成鸣都会带着她同去。
看着两人言笑晏晏，出双入对，我心里像是三九寒天，冰冷彻骨。
可每当我提出异议，周成鸣都说是我多想了，他还说萧家素有清名，带着萧真儿去诗会能给自己长脸，对他的仕途更有助益。
“沐娘，你虽然容貌上乘，可只是个医女，那些文人雅士的聚会你如何能去？”他总是边说边揉揉我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惋惜。
我明白他的意思，萧真儿是上上京中享有盛名的才女，听说从前在女学中时，追求她的王孙公子就不计其数。
只是我不明白，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为何不嫁去好人家，而要来我们侍郎府寄人篱下？
“既然萧姑娘这样好，她怎么不嫁人，而要住到咱们家？”我嘟囔了一句。
“真儿的父亲离世不久，她暂时不想嫁人。”周成鸣勾起嘴角，他是朝中有名的美男子，笑起来潇洒落拓，很容易就叫人迷了眼，“别想这些事了，沐娘，该去给母亲送药了。”
我从他满面红光的表情中读出，他很享受和萧真儿眉目传情的日子。
谁不想和一位人人钦慕的才女卿卿我我呢？
像我这样只会配药医病的女人，只能在他们卿卿我我的时候，为他伺候多病的母亲。
上上京里的人开始在背后议论我，有的说我定然是年老色衰留不住夫君的心，有的说我定然是举止粗鄙上不了台面。
我只能将这一切全都咽下，当做无事发生，因为我知道我说的越多，在周成鸣眼里，我就越是一个不可理喻、没有容人之量的女人。
世人都说萧真儿知书达理，可她自从来了侍郎府，我认真安排她的生活起居，她却从未主动向我请安，也不曾向我道一声谢。
周成鸣一回来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我们在闲聊时，一起用晚膳时，还是晚上就寝时，萧真儿都会寻各种借口过来向我请安，又或是向周成鸣请教问题。
半夜三更，周成鸣也会被她叫走。
渐渐的，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看出了端倪，纷纷提醒我萧姑娘和大人似有私情。
我问过周成鸣几次，他自然是不承认，还一口咬定是我多疑敏感。
戌时三刻，灯火已熄。
我和周成鸣刚要就寝，就听丫鬟来报：“大人，萧姑娘犯了头疾，请您去看看。”
我对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反正又是夜里病、早上好的，便说了一句：“请个医者去就行了。”
第二章“真儿从小体弱，一到春夏之交就会犯头疾，只有我在她旁边守着才能缓解，”周成鸣一边解释，一边穿上外衣，转头嘱咐我，“我去看看，你自己睡吧。”
“成鸣，”这一回，我终于忍不住委屈，拉住他的衣角，“让萧姑娘搬出去吧，就当是我求你了。”
“怎么又说这种傻话，”周成鸣回身，像从前一样揉揉我的头发，“我答应了老师，这辈子都会照顾真儿，怎能让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这辈子？”我睁大了泪眼看他，“你是说这辈子……她都要留在府里？”
周成鸣有些心虚，迟疑道：“真儿说，她很喜欢侍郎府，她还夸你人美心善。”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她？”我禁不住握紧了拳头，把长久以来的委屈和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母亲一直责怪我为何不为你开枝散叶，可你每夜都被她叫走……”
“沐娘，”周成鸣神色颓然地坐在床沿，望着面前的虚空道，“我出身一般，多亏了老师提携才有今天，真儿是老师唯一的骨血，若是亏待了她，将来人家会怎么说我们周家？皇上年迈，秦王刚扳倒了康王，我正需要一个好名声，才能在秦王跟前露脸，你懂吗？”
尽管我百般挽留，周成鸣还是甩开我的手，去了萧真儿的云霄院。
浓云遮月。
我披着白羽披风走出房门。
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凉气沁入肺腑。
游廊上空荡荡的，我在围栏上坐了一整夜，直到天色熹微。
我自然知道他有多上进。
我知道他饱读诗书，勤恳多年，一心想要做天下名臣。
可我只是想要留住我的夫君而已，又何错之有？
“夫人，”丫鬟桂圆的声音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昨夜……大人与萧姑娘饮了酒，歇在了云霄院，夜里……叫了两回水。”
周成鸣早上没回来，而是直接从云霄院去了官署。
我去给婆母侍疾回来，正坐在窗前晒药。
昨夜淋了雨，感觉头昏脑涨的，忽听见门外有小丫鬟通传道：“夫人，萧姑娘来了。”
“请进来。”我颇有些意外。
平日里周成鸣不在的时候，萧真儿是从来不会来主院中的。
一个身穿湖绿色衫裙的女子走进来，朝我欠身道：“真儿见过夫人。”
“萧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示意她坐下，又让桂圆去上茶。
“昨夜成鸣哥哥饮了酒，力气不小，真儿的身子有些受不住，到早上还在落红……”萧真儿柳叶眉微微蹙起，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小丫鬟，“听闻夫人懂些医术，想请夫人瞧瞧。”
丫鬟翠微从袖中取出一只长方形的小盒子，在我面前打开。
盒中装着一块白色的锦缎帕子，中间沾了殷红血迹。
翠微将帕子取出，在我面前正大光明地展开，颇有示威的意思：“夫人请看。”
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我，我想起周成鸣和我成亲那一夜的情景，还有他羞涩将喜帕收进盒中时，嘴角浮起好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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