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京城将军府。
身为燕国唯一的女将军,纪琼华褪去军袍穿嫁衣,头戴花冠,美得明艳。
过了今夜,她就要嫁给心上人,当朝太医贺燕铖,与他相守白头。
想到次,纪琼华心中满怀憧憬,不料房门‘嘭’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一向端庄的母亲,满脸慌张:“琼华,你的婚事先缓缓,你妹妹凉儿知晓你和燕铖要成亲,心悸发作昏迷了,算母亲求你……你可否让燕铖这段时日先好好照顾你妹妹。”
空中闪过惊雷。
还未落下的大雨仿佛已经落满纪琼华全身,将她眼中的喜悦也一并浇灭。
“娘,萧凉儿根本就没病,燕铖是太医没错,但他也没法去治一个装病的人!”
越说,纪琼华越觉得荒谬:“自从这萧凉儿入府,您就让我一让再让,现在甚至连我的亲事都要让路,娘!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纪府的大小姐!”
母亲愧疚地撇开眼,嘴却没停:“凉儿这次真的很严重,除了燕铖,她谁都不要,你就答应娘这次,只要她病情好转,娘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纪琼华听完只觉母亲可笑,却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这时房门再次被人用力推开,又冲进一人。
是她的兄长,纪焱。
男人的军甲都未脱下,对着纪琼华就是一通指责:“琼华,你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都是一家人,只是让你推迟成亲,多大点事!”
“你可别忘了!你还欠凉儿一条命!”
兄长的话让纪琼华心脸色瞬间泛白。
10岁那年,她因为贪玩偏要管家萧伯带她去后山,不幸遇到绑匪,萧伯舍命相救,将她送回府邸就咽了气。
萧凉儿是萧伯的独女,纪府为了报恩,从那时起,萧凉儿就成了纪府的二小姐。
可纪琼华也没料到,这一改变,竟让她的人生从此天翻地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纪琼华喜欢的,一旦和萧凉儿碰上,她就得让,她就得退!
服饰,院落,父兄……这些她都忍了。
可是现在,萧凉儿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贺燕铖身上!
纪琼华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指甲一点点嵌入手心。
她盯着眼前的两位血亲,一字一句:“纪府八年的宠爱,我一年前的换血,这些还不算还?”
话落,屋内一片静默。
纪琼华自嘲:“现在……她还要抢走唯一疼爱我的夫君吗?”
房门轻响,贺燕铖正好踏进屋里。
此刻的他神情复杂不明,身上跟她一样还试穿着大红喜服。
四目相望,纪琼华看清男人眉间藏着的迟疑,她心头微颤,下意识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
“燕铖,你告诉我母兄他们,明日你会按时来迎娶我的,对吗?”
“琼华,凉儿真的昏迷了……”
纪琼华手上不自觉更用力抓紧他,她望着这个曾说最爱她的男人,语带祈求:“所以呢……”
男人没答,却是褪下身上喜服,交于她手中。
临走前,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看着三人匆忙离去的背影,独留纪琼华在原地,感受着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明明穿着最红的喜服,却形单影只,没一丝喜色。
似乎只要对上萧凉儿,她就只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纪琼华积郁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一口乌黑的鲜血喷涌而出!
她慌忙用手去擦,不想弄脏了嫁衣。
可越擦越多,徒舔破败。
黑夜中,她凝着被鲜血染红的手,呢喃自问:“贺燕铖,我还能等你多久呢。”
一夜未眠。
纪琼华放推开门,就瞧见仆人门正忙着在拆卸灯笼和喜帘。
她听着丫鬟们的小声议论:“大小姐真可怜,这好好的婚事说没就没了。”
“嘘,你小声点,被大小姐听到可该难过了。”
该难过吗?怎么会不难过呢。
纪琼华默默关上了房门,转身回到房间。
她坐在床头,摸着红色嫁衣,耳边还犹记贺燕铖送给她时的满目柔情——
“琼华,这是我请玉瑾山第一绣娘为你亲手缝制的凤凰嫁衣,在我心中你驰骋沙场的样子,就如凤凰般张扬又明艳,这独一无二的嫁衣,也代表着我对你最诚挚的许诺。”
想到这,一阵心绞逼得她难以呼吸。
这时,屋内忽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纪琼华抬头,一眼就撞进贺燕铖愧疚的眼神里:“琼华,对不起……”
她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解释的,没曾想贺燕铖却径直越过自己,一把拿走床上的嫁衣。
纪琼华心口一紧:“你要把它拿去哪?”
贺燕铖眸色微暗:“我要拿给凉儿,她醒来说遗憾没有看到你穿嫁衣的样子,所以想看看你的嫁衣,弥补这个遗憾。”
他说完就要走。
纪琼华颤抖着将人拉住,强忍翻滚情绪:“这是你送我的嫁衣,你现在要去拿给别的女人,你觉得合适吗?”
“贺燕铖,现在被退婚的是我,需要安慰的是我,你们为什么……”
贺燕铖转过身将她抱住,声音还似从前那般温柔:“别胡说,没退婚,只是推迟而已。”
“凉儿是你妹妹,我才照顾她,你别多想。”
纪琼华抬眸,看着男人眼里的疼惜,忍不住想问。
真的只是妹妹吗?
但还不等她问出口,贺燕铖已经匆匆离去。
又一次,将她抛下。
好像从10岁开始,她就一直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剑,一个人上战场。
她的父母,兄长,到现在的贺燕铖,都在被萧凉儿一点点抢走。
他们都偏爱那个装羸弱的萧凉儿,似乎已经没人在乎她好不好,受不受伤。
就像一年前,萧凉儿因为被毒蛇咬到危在旦夕,全家人都被要求守在床边祈祷。
她这个活在纪府的透明人,第一次见到母亲和兄长破天荒没有的守在萧凉儿身边,而是给自己做了许多大补的汤品。
她受宠若惊,以为母亲和兄长是在疼爱她。
可她的欢喜还没延续一刻,母亲就迫不及待说:“琼华,太医说凉儿的毒只能换血才能解,你向来身子骨好,府邸也就你一个适龄的女子,只要你换血给凉儿,她就能活。”
而她因为没立刻点头,兄长就站在至高点职责她:“琼华,你还有什么犹豫的,你别忘了,要不是当年萧伯救你,你早死了,你要懂得知恩图报……”
那一刻,纪琼华彻底明白,在纪府,如果萧凉儿想要她死,她的家人是真会要她的命。
她的心也彻底冰凉。
“我同意换血,以后可不可以不再让我把我的东西让给萧凉儿了?”
“好,娘允诺你!”
像是怕她拒绝,纪母直接将她早就守在门外的太医拉进屋内。
那日,没人记得是她的生辰。
……
狂风呼啸,刺骨的寒风也将纪琼华从回忆中抽离。
她端量着房里的一切,只觉这里让人窒息。
因为府邸的每一处,都充斥着她给萧凉儿让这让那的记忆……
连绵不断的疼痛让她纪琼华再也不能承受,她转身拿上佩剑,只身前往军营。
她在军营逼迫自己练了一天的剑,从初晓到黄昏,贺燕铖都没来找过她。
身体的痛感越来越强,她无力的坐在台阶,恍然记起有次受伤,贺燕铖从太医院立马赶来军营,脸上全是焦急和怜惜——
“伤成这样,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让我该怎么办……”
过去的甜蜜和今日的默然,让她开始分不清真假。
心口蓦地传来揪心的疼痛,纪琼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坚持到何时。
她忍痛上马,只想快点见到贺燕铖,在仅剩的时间里多陪陪他。
“吁——”
到了贺府,得知他竟还在自家府邸,纪琼华只能压着情绪打道回府。
回到纪府后,她飞快下马,步履没停,却在经过萧凉儿房间时,愕然定住!
病榻前,萧凉儿双手紧紧抱着贺燕铖的腰,在他怀里尽情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