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音不适应的眨眨眼,看向头顶斑驳的树影——她不是早在半年前就被祁楚怀弄瞎了吗?怎么突然能看见了?
她不解的望向周围。
入目的是熟悉的山路,以及几个满脸淫色的山匪。她下意识浑身一抖,这个场景她再熟悉不过……
历史重演,难道……她重生了?
沈音音瞳孔地震。
三年前,她曾在生母冥诞,去寺庙为其上香,下山时却遇上了一伙贼人。
她因此失身,被全京城的人诟病。
同时因为先帝御赐的婚约不能变,她依旧嫁去了永宁候府,却被贬妻为妾,形如通房。
祁楚怀嫌弃她没了清白,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别院,她在别院里哭瞎了眼睛,临死前才得知,这一切不过都是祁楚怀的阴谋。
‘我根本不愿意娶你,若不是陛下赐婚,我何至于要辜负瑟儿,违背与她一生一世的承诺?就算是弄脏了你的名声,将你纳入府中为奴为妾,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沈音音浑身颤抖。
眼看对方越逼越近,沈音音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她要逃,重生一世,她不要重蹈覆辙!
沈音音用力撞开眼前的人墙,在发现她的意图,对方下意识伸手去抓:“站住!”
“刺啦——”
身上的外袍开一个大口,冷风灌进来,激得沈音音娇躯轻颤,她忍下眼角泪珠,不顾山路嶙峋向前狂奔。
身后的人狠啐一口:“***,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还不快追!”
前路茫茫。
路边的荆棘将她的裙摆划得稀烂,姣好的面容也被豁开一个巨大的伤口,对方步步紧逼,沈音音茫然无措,不愿屈从命运的意志力促使她冷静。
沈音音看向周围,忽然瞧见,山路上似乎有一辆马车!
顾不上其他,沈音音迅速朝马车的方向奔去:“公子!”
驾车的长信一惊,连忙拉紧缰绳,马蹄飞扬,带起的泥溅在她的脸上,只差一息,她就会被马蹄踩死!
长信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直指沈音音的咽喉:“什么人!”
沈音音不管不顾上前:“有人要杀我!”
“求两位公子救命!”
沈音音清瞳微颤。
抬起头,逆着光,她看不清马车上人的容颜,只能依稀瞥见,他驾马的手骨节分明,冷玉一样漂亮。
“我是将军府沈家的嫡女,是永宁候府未来的世子夫人。”
“只要你愿意救我,不论是将军府还是侯府,都必有重谢!”沈音音咬牙,重谢是假,但她现在也已别无他法。
“永宁侯?”
男人轻笑。
三个字打着旋从男人的喉咙里溢出来,不知道为何,竟让她感到头皮发麻。
马车里,男人继续开口,道:“此地路远偏僻,沈姑娘怎会在此?”
沈音音一愣,答道:“我来上香,今日是我生母的冥诞。”
说来也是她的幸运。
她是在官道上遇害的。
这样一来,就算未来被人察觉出不对劲,见她行走路径无异,也会下意识认为是她时运不济。
若非是在官道上,这边山高路远,她还真不一定能寻到帮助。
长信忍不住摇头轻叹,好好的小姑娘竟会遭此劫难。
眼看山匪将近,长信回眸看了眼车里的人,在得了对方的首肯后,提剑朝那群人杀去。
沈音音战战兢兢,来到马车前,想向男人表示感谢。
然而,下一秒。
车帘随风而动,露出车内,男人精致的下颌骨线,车里的人扬眉,有光透入车内,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瞬间让沈音音认出了他的身份。
——祁君衍!
她遇见的人竟是永宁侯!
沈音音的心脏狂跳。
祁君衍,祁楚怀的养父,她前世、也是今生未来的公爹!
完了……
沈音音两眼发昏,若是让他知道这伙要杀她的人是祁楚怀派来的,他怕是会为了养子出手了结她!
沈音音垂眸。
前世她和祁君衍并没有太多交集。
妾室进门无需拜堂,她才踏进永宁候府,就被关进了别院,后来更是瞎了眼睛,对祁君衍,她也只在第一次向长辈敬茶时见过一面。
传闻中,祁君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更是杀人如麻的恶鬼……
沈音音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能逃过一劫。
然而,下一秒,
那伙山匪里的头目也认出了祁君衍的身份,一个滑跪来到祁君衍跟前:“侯爷!派小的来的是祁楚怀!是永宁侯世子!小的是世子的人,侯爷您不能杀我啊!”
头目边说边从腰间掏出祁楚怀的信物,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哪有当爹的不护着儿子的?沈音音可是祁楚怀要收拾的人,说不定为了他儿子,祁君衍一分神,自己还能有机会逃走……
头目正浮想联翩。
下一秒,沈音音甚至来不及看清祁君衍到底如何出的手,眼前的头目就已头身分离,死在沈音音面前。
鲜血飞溅,刺激得她打了个寒战。
祁君衍眸光冷戾:“聒噪。”
沈音音抿唇,忐忑的昂起头——下一个怕就要轮到她了?
周围一片冷寂,肃杀的氛围让沈音音感觉窒息,长信重新上马,却发现自家主子一直没有动作,他不由得心生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下头的沈音音。
沈音音的心思百转千回。
她现在就是行到悬崖瀑布上的小舟。
要么粉身碎骨,要么——逆流而上!
硬着头皮,她忽然开口,道:“祁侯爷,您想不想拥有一个您真正的嫡子!”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嘶——”长信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就连看向沈音音的眼神,都忍不住多了一丝敬佩之意。
这小姑娘,是真的敢啊。
马车内,祁君衍的眸子里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他如玉的指尖抚摸过手边的匕首,忽然笑道:“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
沈音音目光如灼。
就算自己全须全尾的回去,她的命运也改变不了多少。
她和祁楚怀之间的婚约是先皇御赐,然而,半个月前,先皇就已殡天,退婚已绝无可能。
她重生一世,莫说妾,就是做祁楚怀的正妻,她也是不愿意的。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给自己谋一个出路,换个人嫁!
“侯爷也听见那个人说的了。”
“他是永宁候府世子祁楚怀派来的。”
“祁楚怀不愿意娶我。为了不娶我,他连这种手段都用了,我又何必再凑到世子面前寻晦气?”
“所以你就打算换个人嫁?”祁君衍的目光看上去好整以暇。
眼前的小姑娘,分明被吓得娇躯轻颤,一张小脸都煞白,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不由得让祁君衍对她多了一丝兴致。
男人的眸光幽深,落在沈音音的身上,简直如芒背刺。
她暗中咬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维持清醒。
“是。”
祁家,除祁君衍外,还有三房庶出,这三房庶出各有一个庶嫡子,论年龄,也与沈音音相当,若她想换,那三人也不是不行。但是,庶嫡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嫁过去她也永远只能被祁楚怀踩在脚下。
既然要改嫁,那不如就玩一把大的。
沈音音抬眸打量祁君衍。
虽然是明面上是祁楚怀的养父,但其实祁君衍还很年轻,左不过才大了沈音音八岁。
世上对祁君衍不娶妻认继子的事儿众说纷纭。
有人说,祁君衍有心上人;有人说,祁楚怀是他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还有人说,是因为祁君衍有病。
但这些对沈音音而言都不重要。
她只想复仇。
“敢拿本侯做跳板的,你是第一个。”祁君衍瞥向她,看到沈音音身上的这股冲劲儿,不知道为何,竟让他觉得有一丝熟悉。
他忽然的,对自家的这位‘儿媳’,充满了兴致。
沈音音咬牙,下一秒直接上前,直接来到马车内,与祁君衍四目相对:“那这机会,侯爷给还是不给?”
马车逼仄,似有暧昧的氛围在中间游荡。
恍惚间,沈音音的脸,和祁君衍梦里的某个容颜重叠,融合,再分离……
祁君衍轻笑,道:“那也要看你,值不值得本侯给你这个机会。”
“长信,去沈家。”
“是。”
摸不清祁君衍的想法,一路上,沈音音惴惴难安。
‘逼婚’的时候她还勇气可嘉,但行为过后,反应过来时,沈音音只感觉心尖狂颤,她居然朝自己未来的公爹逼婚了!
沈音音头皮发麻。
她尽可能蜷缩进角落里,后背的衣裳先前被扯开一个大洞,马车里位置有限,纵使她再怎么谨慎,光滑的脊背还是不小心碰到了祁君衍,她面上羞红,抓着裙摆的手指关节缩得惨白。
见她这副胆怯又勇敢的模样,祁君衍的心情亦变得极好。
回到沈家时,天色已晚。
一路上她忐忑得浑身发僵,马车才停在沈家门口,沈音音惊慌失措的跑下来,整个人踉跄得险些摔在地上,祁君衍看向她的背影,一侧,长信询问:“主子,我们现在是?”
“永宁候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乱子,本侯岂有不观之理?”
长信一愣,没想到祁君衍会对沈音音如此感兴致。
沈音音无暇去顾祁君衍。
她挺直脊背,提着裙摆进门。
“沈音音?都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
眼前一脸盛怒的正是她的生父,常胜将军沈恒。
沈恒怒目圆睁,眼中尽是对她的斥责。
前世,自己出意外后好不容易回家,却被沈恒嫌弃。
沈恒斥责她不懂事,没有直接一脖子吊死在外头,而是失了名节逃回来给家里丢人。
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在她出嫁之前,打了她三十军棍,将她的双腿打得近乎残废,让她的余生都在轮椅上渡过。
时至今日,她依旧想要问父亲一句。
难道该死的不该是那群玷污了她的山匪吗?
难道该死的不该是算计他,设下这该死局面的祁楚怀吗?
为什么是她?
沈恒扬起巴掌就要打人:“逆女,还不快跪下!”
沈音音侧身躲避,一把擒住沈恒的手腕:“我——不跪!”
沈恒身为人父,却不能庇护子女,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名声清誉,他不配让她跪!
沈恒被气得脸色铁青,但碍于祁楚怀还在,一时不敢发作。
如今,陛下对沈氏一族颇为忌惮,反而是永宁候府一路水涨船高,沈恒一心想要巴结祁家,生怕祁家会反悔这场婚事。
沈恒腆着脸笑道:“祁世子,是老夫教女无方,您放心,老夫一定会让沈音音给您一个交代!”
祁楚怀却是无所谓。
见沈音音鬓乱钗横,整个人狼狈不堪进门,身为她未婚夫的祁楚怀一脸兴奋。
祁楚怀嗤笑,一脸不怀好意的打量:“看你这模样,必是半路上遇见了什么,怕是已然失身?”
听闻祁楚怀的态度,沈音音的内心毫无波澜。
“祁世子说得这么肯定,就跟当面看见了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祁世子在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沈音音眸光清冷,直视面前的祁楚怀。
祁楚怀的面上有些尴尬。
他动这种手脚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如今看沈音音气定神闲,祁楚怀反而愈发的心虚,强撑着咬牙道:“本世子能做什么手脚,你莫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祁楚怀眼珠子一转。
沈音音不过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敌得过一群山匪?她现在必是已然失身,故意在这里嘴硬不肯承认!
思及此,祁楚怀瞬间得意。
一个响指唤来了验身的嬷嬷:“你既然说自己没事,那敢不敢去找验身的嬷嬷来验?”
前世,祁楚怀便是堵在沈家的门口,让嬷嬷来验她的身,让她彻底名声扫地,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沈姑娘,得罪了。”嬷嬷提着裙摆就要上前。
“慢。”
“验身一事,事关女儿家的清白,祁世子虽然和我有婚约,但是上下嘴皮子一叭叭说验就验,将我的名节置于何地?”沈音音扬眉,她面上越是抗拒,祁楚怀就越觉得她心里面有鬼。
“沈音音,你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心虚?”祁楚怀嗤笑,“你沈家与我永宁候府有婚约在前,我堂堂永宁侯世子,岂能娶一个连清白名声都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女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