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指南：一般听障人士在没有接触过语言环境的话，所表达出来的文字是语序混乱的，但本文为了更好阅读，按正常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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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呀，小橙子。” ——韩佑
“橙橙，记得到了韩家给妈妈发个信息。”朱霞身披外套倚靠床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五百块塞进钟慧橙手里。
她语重心长交代，“他们家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候，你生活开销就尽量靠自己。韩佑性格纨绔，再加上他眼睛坏了，脾气肯定不好，你千万忍着点。”
钟慧橙攥着钱，看朱霞蜡黄又消瘦的脸庞，点点头。
朱霞缓了两口气，淡淡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去吧，免得误了火车。”
钟慧橙叮嘱朱霞，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给她发信息。又检查了遍客厅里的摄像头是否可以正常使用，才离开了家。
她上了出租车，将提前写好的纸条给司机看了下。
司机明白。
到了火车站，钟慧橙走进候车厅，站在大屏幕下查找自己所需要乘坐的车辆信息。
一位身穿红马甲的志愿者，走过来热情的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指指耳朵，摆了摆手，用手机打了段话：我听不见您说话，请问k746从哪个候车厅等车？
志愿者见状用对讲机呼叫会手语的同事过来帮忙。
同事与钟慧橙简单沟通了下，带她去二号候车厅，并送她上了火车。
乘务员知晓钟慧橙的情况后，帮助她找到座位，又告诉她到站前会通知她准备下车。
钟慧橙伸出两个大拇指，弯了弯表达感谢。
她打开手机设置好的到站提示闹钟，给朱霞发去信息：妈，我已经坐上车了。
朱霞很快回复：照顾好自己，别总是挂念家里。
钟慧橙握住手机，指头反复蹭着屏幕，眉间不觉皱起一丝忧虑。
朱霞一年前查出来了宫颈癌，辞去韩家保姆的工作，回老家养病。
不久，韩家突然遭逢重大变故，韩佑眼睛也出了问题，昨天刚出院。
偏这个节骨眼，韩家之前所拖欠的供应商组团来讨债，韩太太李淑良不得不赶回娘家筹钱，但韩佑却没人照顾。
内忧外患，外人自然信不过。
李淑良迫于无奈给朱霞打电话，请钟慧橙暂时帮忙，朱霞不好推脱，于是答应了让她过来。
帮忙倒不是不行，但钟慧橙先天性双耳失聪，更不会表达。
她本就是个残疾人，再去照顾残疾人，属实太勉强了。
如今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从钟慧橙老家广县到维城路途需要九个小时，这也是她二十一岁以来，头次独自出远门。
到了中午吃饭，钟慧橙起身活动活动坐酸疼的腰，拆开桶方便面，小心翼翼穿过人满人寰的车厢去接水。
回来时，更是连步都不敢走，唯恐自己听不见声音而撞到人。
钟慧橙顺利将方便面端上小桌板，对面阿姨忽而递给了她根火腿肠。
“小姑娘，我看你打上车以后就没吃过东西，这离终点站还有五六个小时呢，你光吃面肯定扛不住。”
其实这位阿姨看出钟慧橙家里条件应该不好，而且她还是听障，不由自主的就有了同情，为她感到可惜。
过耳的细黑短发，微微带有弧度的刘海轻轻遮住了那双如弯月般的眼眸。
长得确实挺漂亮，皮肤也白。
哎，可惜了。
钟慧橙不好意思收下，摆手回绝，阿姨也是性情中人，直接掰开香肠扔她方便面里了。
她有些感激，忙鞠躬道谢。
之后，钟慧橙枕着手机小眯了会儿，直至脸被震麻了才醒。
窗外风景缓缓变慢，铁道逐渐变多，纵横交错。
乘务员按照事先的约定，提前赶过来帮她提行李下车，她临走前还不忘和阿姨挥手再见。
人们在长长的站台，行色匆匆。钟慧橙走到他们当中，多感觉有些不太适应，只尽可能的贴着边走。
韩家司机邹炎站在出站口把迎接牌高举起，好让钟慧橙看到。
她离着不远时看一块纸板上写着自己名字，加快步伐到了跟前，指指牌子又指指自己。
邹炎愣了一瞬，钟慧橙连忙用手机打出字：邹叔，我是钟慧橙。
邹炎笑，“哎呀，我都没认出来。”
事实上他没见过钟慧橙，是因为这两天事太多了，脑子不够用，冒出来这么一句，而后猛地反应过来钟慧橙听不到，又掏出手机打字。
钟慧橙：邹叔，你正常说话就好，我能看得懂唇语。
邹炎：“没问题，没问题。”
他们上了车，邹炎告诉朱霞，接到钟慧橙了。
朱霞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我知道了，太太和少爷怎么样？”
邹炎故作无恙，略带笑道：“挺好，你别担心这了，好好养病，等我们办完事，我把小橙平安送回去。”
“橙橙不会说话，她要哪儿做的不好，还麻烦你和太太多担待点。”
“这是哪儿话，小橙来这就是回自己家了，不会有人挑她毛病。”
“行，那我就放心了。”
邹炎挂断电话，扭转钥匙启动车子，却怎么也没反应。
他砸了下方向盘，又下去掀开前车盖检查毛病。
心里那叫个烦。
韩家就这一辆老爷车了，还动不动总出毛病，老天也不能逮住一个绳子割吧。
钟慧橙看外面光线暗，打开手电筒给邹炎照亮，修了半多小时，邹炎满手机油的合上盖子，道：“赶紧往回走，要不又怕坏了。”
邹炎老牛拉破车似的将车开到一幢有点年头的二层别墅门前停下。
这是李淑良朋友借给他们住的地方。
韩家没了，房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李淑良听外面有声音，猜是邹炎回来了，开门迎接，见到钟慧橙，两手跟掐指算卦一样，半天没比划出一个字。
心里合计，忙乱乱的还得抽空学手语，不然咋沟通呀。
皱炎急说：“太太，你正常说，小橙能看明白。”
李淑良笑了笑，“那小橙先进去吧。”
钟慧橙颔首，走在最后面迈入房子。
三人来到客厅，李淑良拿走沙发上的杂物，请钟慧橙落座，又取出从医院剩回来的牛奶和水果让她吃。
寒酸是寒酸了点，但这也是家里为数不多的能拿出手的食物了。
钟慧橙说不用那么客气，李淑良问她累不累，她摇摇头。
李淑良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外面忽而传来几声急促的汽车鸣笛声。
邹炎出去了几分钟后折回来，神色焦急道：“太太，黄太太派的司机到了，咱们赶紧走吧。”
李淑良闻言抓起外套穿好，拎上包，边整理头发边匆匆往外走，“小橙，我和你炎叔去趟弗城，过两天就回来，韩佑在楼上卧室，冰箱里有菜，你随便给他做点。”
她娘家在弗城，机票太贵、火车票售空，最后没辙了，麻烦黄太太找辆车送他们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激起一阵穿堂风，吹得窗帘轻轻摆动。
陌生的家里也再无任何声音。
钟慧橙移到楼梯口仰头望了一眼，而后去到厨房拉开冰箱看。
几颗鸡蛋、一根黄瓜，一把快脱水的油麦菜，冷冻室则只有一盒速冻饺子。
视线转到旁边架子，几捆挂面和一箱方便面。
调料也只有盐和油。
罢了，先凑合过今晚再说。
钟慧橙沿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上至二楼，头顶的灯忽闪了几下，又变暗了些。
想是该快坏了。
楼上的地板皆为木质，有好几处皆凸起了小山包，走上去，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绊一跤。
三间卧室，只有一间房门紧闭，钟慧橙轻轻敲了敲。
无人回应。
她扭动把手，打开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屋内没开灯，仅凭着外面的路灯光线，她看到一个男人眼缠纱布，依着床头发呆，身上衣服褶皱不堪，多有几分颓废感。
韩佑未坐起来，只问：“妈，是你吗？”
无人搭腔。
他又问。
渐渐他眉头皱起，感觉有人在拍他肩膀，更是反手打掉，厉色道：“我操，他妈的！是个女色鬼！老子就说这地方不干净！”
随即，他抓起枕头就扔。
钟慧橙大惊，连连退后，枕头挨着她发丝飞出去，闷响一声，砸在墙上。
这……脾气也太爆了。
要不……还是走吧。
钟慧橙贴墙壁，以螃蟹步横着挪了几步。
韩佑靠听觉判断出她的方位，跳下床，握住双手，两个食指贴紧，化作一把剑对着空气戳，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急急如律令。
钟慧橙着实被韩佑吓了一大跳，急促的呼吸迅速喷涌在他的指缝间。
“你是人？”韩佑狐疑，继而高兴大叫，“不是鬼？那是个什么人呢？”
话音未落，他便开始摸钟慧橙，先是头发，再是脸。
不知道是因为他手劲大，还是他迫切想弄明白究竟是谁，钟慧橙感觉脸一阵一阵疼。
韩佑想起来了，李淑良讲过今天会有人照顾来临时照顾他，当时李淑良急着应付追债人，并没再说别的。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年龄多大，但凭皮肤情况他猜，估计是个小姑娘。
“抱歉，我以为你是鬼。”韩佑陪笑，“那你怎么不说话？”
钟慧橙犯难了，犹豫着如何告诉韩佑，脑子灵光一闪，抓起他手，放在自己耳边，摆了摆。
这下他应该明白了吧？
谁想，韩佑不仅没懂，反而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
他压下唇角，冷声讽刺，“原来，我妈找了这么个势利眼，看我瞎了，话都懒得说。”
他怒吼命令她，“赶紧滚！我不需要你照顾！”
钟慧橙看不清韩佑说的话，但他手指着门口，是要她走。
好嘞～
钟慧橙赶紧离开，拉动门同时，枕头也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击中门的背面，借着这股力道，门自动就关上了。
她叹了口气，才不过一会儿，他又发脾气又扔东西，咋让她照顾。
还好只是几天而已。
钟慧橙自我安慰完，下楼做饭。
家里没主食，她便烧水煮挂面，又抓紧时间炒黄瓜鸡蛋，等面好了再过遍水。
黄瓜炒鸡蛋拌面，大功告成。
而她的饭就只是加盐的清汤面。
钟慧橙端着晚饭去了韩佑卧室，他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好像漆黑的空气变得很重，压着他的腰弯的很低。
她腾出只手，摁动开关。一只钱窜子受到突然的光线，被吓的快速钻进了衣柜后面。
“你又来干什么？”韩佑垂头，沉声问。
依旧没人回答，可听见，碗筷放下的动静。
缕缕的菜香，在霉味冲天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突出，刺激着他顿时起身，摊开双手，摸索着找到书桌上面的饭，便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
他住院期间几乎都是粥和面，感觉已经好久没沾过油了。
真的很好吃。
钟慧橙坐在床尾边吃边看韩佑，他口鼻皆长得不错，倘若再结合上眼睛，必定也是个俊颜值。
韩佑以最快速度将饭一扫而光，一片黄瓜也没剩下。
他该道声谢谢，但那个女人故意不和他说话，他也不想搭理她，于是把碗重重摔在桌上，转身继续回床上躺着。
之后，他的房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钟慧橙收拾完厨房，洗漱前又上楼给韩佑接了盆水，让他擦擦脸，一切弄好，她就没再进去。
人立在走廊中央，发愁要去哪里休息。
随便睡其他卧室不礼貌，睡楼下沙发又怕韩佑出来，她听不到。
思来想去，搬了几把椅子摆在韩佑门旁，将就睡了一晚。
钟慧橙的听力损失接近90分贝，属于重度耳聋，故而除非有人在她耳边疯狂敲鼓，她才能稍微听见点。
熟睡中她觉出手机在震动，是闹钟响了。
醒来后瞬间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打了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
韩佑听到椅子撞击的声音，讥讽道：“醒了？怎么不接着装睡？”
他知道她晚上一直在门口，嗓子快喊破了，她都没反应。
绝对是故意的！
钟慧橙狠狠瞪了韩佑一眼，反正他也看不到。
“进来帮我涂药。”他说完，甩脸回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