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沈清欢方寸大乱。
谢鸠不耐烦地要掀开棉被,沈清欢只得按住他的手腕。
两人面贴着面,一个冷怒,一个哀求。
“我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谢鸠的唇已经落在她颤抖的唇瓣上,沈清欢瞳仁被针扎一样蜷成一个点。
惊呼声险些冲破喉咙,被她死死的咽住,她错愕又震惊,内心的惊恐的战栗连成了片。
揽月仍在规劝,“娘娘,您和皇上关系本就生疏,何不趁此机会拉拢他的心呢?”
瞬间沈清欢就感觉锦被中谢鸠的神色嘲讽起来,甚至有杀意凉凉的扑上皮肤。
似乎是听到动静,揽月有些不放心,想要走上前来,“娘娘不舒服吗?奴婢去请太医……。”
而此刻,谢鸠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探入她的领口,狎昵的用力一捏。
沈清欢的低吟差点脱口而出。
她捂住嘴,脸颊羞的通红,恼羞成怒的喝止:“退下!”
“听不懂我的话吗?有任何事,明日再议!”
“……是!”
揽月迟疑了片刻退下了。
殿门阖上的刹那,沈清欢这才松一口气。
下一秒,她对上了谢鸠冷诮的眸子。
“怕被谢芜看出端倪,轻轻这后位不保?”
沈清欢阖了阖眼,强烈的背德感让她又羞又恼,眼底水汽朦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已经嫁给谢芜,你这样做是在祸乱纲常!”
她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低声催促,“你快走!”
谢鸠目光深的能将她吞噬。
他吻上来,讥诮,“你在跟我提纲常?轻轻一石二鸟吊着我们叔侄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违纲常?”
沈清欢内心苦涩,不等想出对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轻轻!”
一道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成功定住她的脊背,她的唇还贴着谢鸠的,却僵硬的不敢动弹一下。
她猛地推开谢鸠,然后手腕被劲力扣住。
沈清欢咽了咽嗓子,努力镇定下来,才道:“皇上,我睡下了。”
谢芜的声音渐行渐近。
“……让我看你一眼再走。”
沈清欢心脏一紧的同时,唇瓣跟着一痛。
谢鸠不满她的失神,咬了她一口,破口冒出血珠,染红了唇,衬着她震颤的瞳仁,越发的绯靡。
谢鸠眼眸嘲弄,冷意十足。
沈清欢起身披了件红色镶嵌兔毛的披风,起身就走。
刚迈开两步,一双鞋子被踢过来打上她的小腿。
映入眼帘是谢鸠暗潮涌动的一双眼,她穿上鞋后阖了阖眼,直到平复紊乱的呼吸才起身。
出了殿门,冷风卷上脸庞,迎面就是一身明黄龙炮的谢芜,显然是刚刚从勤政殿回来,眉眼间还带着没褪去的倦怠。
“轻轻,今晚的事……”
他一开口就遭打断。
“皇上安心,臣妾并没有放在心上。”
谢芜这才松了口气,目光浅浅的落在她皙白的脸庞上,“兰蕙她向来贪玩,今日是她一直央着,朕一时心软才答应了。”
“如果今天她让你不开心了,朕代她跟你赔个不是。”
沈清欢摇头,“没有,皇上不必挂在心上。”
说着她就打了个哈欠。
人虽然站在谢芜面前,心却早飞到了殿中,她全部的神经都绷紧了,防备着突然有人闯入殿中。
一旦有人闯入……她紧张的指甲刺破了油皮。
“困了就早点睡吧。”
“朕找皇叔还有要事要议,说来也怪,刚才还在御花园的凉亭见到他,一眨眼的功夫人竟然就不见了。”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深长,“皇叔别是跑到你这边来讨公道吧?”
沈清欢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她没想到谢鸠竟然这么大胆。
更没料到谢芜竟然会这样不阴不阳的试探她。
她和谢鸠的事情旁的人不知情,谢芜身为谢鸠的侄子却是知情的。
本以为她嫁给他,谢芜会顺其自然让这件事成为秘密。
“怎么会呢?”
沈清欢佯怒,声线也不由大了几分,“皇上既然信不过我的清白,那就让人进殿搜查一番?”
她眼角眉梢都是愤怒。
心中越是慌张,她表现的就越委屈越难过,眼圈隐隐泛红,攥紧的拳头因为激动开始轻颤。
心中暗暗祈祷:谢鸠一定能听懂她的暗示,依照他的本领,躲过宫中侍卫的搜查易如反掌。
谢芜在她的薄泪攻势下败下阵来,慌张着来哄,“朕不过是说着玩罢了,皇后何必往心中去?”
他伸手要笼她入怀。
沈清欢一个侧身躲开,红着眼圈,“既然皇上信不过我,当初何必要下聘娶我为后。”
“皇上和林贵妃情投意合,把这个后位给她不好吗?也全了你们的一番情意!”
“怎么?”
风中突然吹来一道低醇的声线。
“闹脾气了?”
沈清欢不敢置信的抬眸,在庭前的假山下长身玉立着一道昂藏的身影。
黑色大氅被凉风掀起,身上的金边织锦玄衣衣角翻飞,手按在腰间悬挂的四爪蛟龙玉佩上。
眼前的人赫然是谢鸠!
他什么时候从寝殿出来的,她竟然没听到一点动静!
“皇叔!”
谢芜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余光撇了眼身后的沈清欢,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复杂。
盯着面无波澜的谢鸠,谢芜心头的猜忌如草般疯长。
“臣见过皇上…”谢鸠顿了顿,当着谢鸠的面笔直的凝入沈清欢的眼底,才道:“见过皇后娘娘…”
最后两字的顿抑,有着懂得都懂的微妙。
这份嫉恨,成功被谢芜捕捉。
他上前一步,亲自扶起谢鸠。
“皇叔,朕还以为……还以为……”
谢芜目光穿梭在他和沈清欢中间,一脸的懊悔和惭愧,又带着浓浓的试探。
“以为什么?”
“以为我会对一个背叛过我的女人念念不忘?”
谢鸠嘴角讽刺,出口的话又凉又刺,“皇上了解臣,该了解臣的脾性,背叛者,一次不忠,在我心中等同于死了。”
如被重剑斩断心脏,钝痛深入骨髓。
沈清欢死死的捏紧了手心!
她眨了眨湿润的睫毛,忽略了密布心口的刺痛,装作没听到谢鸠的一语双关,径自对上谢芜。
“皇上,臣妾告退。”
她温温和和地告退,一点余光也没有分给谢鸠。
谢芜含笑目送沈清欢,直到殿门缓缓阖上,这才转身看向谢鸠。
“皇叔,朕和皇后…并非朕横刀夺爱,只是先帝遗下旨意,后位非沈氏嫡女莫属,虽是情非得已,但深究起来,此事到底是朕对不住……”
“称不上。”
谢鸠的神色称得上冷漠,唯有在面对谢芜的时候,眼底才流露出几分厌恶来。
“一个女人罢了。”
沈清欢回到殿中,先是谨慎的查看了下门窗,发觉后院的轩窗虚虚掩着,忙将窗拉上。
躺回床上,许是被风吹了,肚腹处的疼一阵紧似一阵,一阵温凉的液体滑落,简单查看一下,原来是月信来了。
怪不得她会梦到谢鸠破了她的身子。
她召来宫女邀月,收拾一番,才苍白着脸色躺回大迎枕。
邀月抱紧她换下的衣服,临走谨慎的查看了四周,才开口道:“娘娘,再有几日便是老爷和夫人毒发的日子……”
沈清欢额上的冷汗还没褪,心脏又是一紧。
三个月前,随赐婚旨意一同下来的,是沈父和沈母身上的“七蛊”毒。
七蛊,顾名思义,是用七种毒草,七种毒果,七种毒物,七种毒虫混合炼成的蛊毒。
此毒三个月发一次,毒发之人痛楚万分,钻心蚀骨的痛会让人痛不欲生。
她的大丫鬟揽月便是死在此毒中,死时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揽月死后,太后便派了个丫鬟易容成揽月留在她身边贴身伺候。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先帝一道遗旨,生生将她和谢鸠分开,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沈家,为了谢鸠,也为了不再受人辖制,她生生忍下所有,忍痛嫁给谢芜为后。
太后不喜她这个儿媳,所以在大婚同一天,聘了林兰蕙为贵妃,就是为了制衡她以及她身后的沈氏。
嫁入皇宫以来,她忍受各种冷遇,忍辱负重,只为了尽早研制出解药,救治双亲,摆脱被拿捏的命运。
“知道了。”
“过了十五,我回家一趟。”
十五是帝后同寝的日子,如果林兰蕙不捣乱的话,她会顺利从谢芜处拿到解药。
同寝……
沈清欢想到了某个决绝的身影,心中一揪,毅然阖上了眸。
-
翌日黄昏。
沈清欢被一道急令召去,谢芜用表面请求实则命令的语气让她去为柱国将军夫人看诊。
柱国将军夫人回程路遇劫匪,殊死抵抗,才保住一双儿女,却遭一记冷箭穿透胸膛,伤势凶险,回府内遍请名医,却高烧不下,胸膛上那根箭至今还未拔下。
不知谁提了句,沈右相嫡女如今的皇后娘娘擅医,尤擅外科,被坊间誉为“外科圣手”。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柱国将军连夜入宫跪求。
马车粼粼,在柱国将军府前停下。
府前等候一众人等齐齐下跪,山呼千岁。
沈清欢越过众人,视线直直看向柱国将军,“将军免礼,事急从权,先带我去看夫人的情况。”
“是,娘娘,请——”
踏入萱草院,便能察觉到空气中的肃穆紧绷,往来穿梭的人步履匆匆,一盆盆染血的水从卧房里端出,还没靠近伤者,已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进入卧房,将军夫人面如金纸,躺在卧榻上已是奄奄一息。
孙青刚双目泛血,眼下一片青黑,显然已有许久不曾安枕。
“娘娘,我夫人她,可还有救……”
铮铮铁骨男儿,在生死之刻,嗓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沈清欢查看片刻,对身侧的邀月使个眼色。
“将军,敢问府中谁是管事,救治夫人需要一些不寻常的器具,奴婢列一列清单,要尽早备好,夫人的情况不容耽搁。”
话落,立时有人引着邀月走出屋外。
孙青刚双眸发亮,“敢问娘娘,内子可是有救了?”
沈清欢沉吟,清亮的眼眸抬起,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孙青刚知道事关重大,赶忙引沈清欢出了萱草院,沿着九曲回廊蜿蜒出去。
她撩起纤长的睫毛,开门见山,“将军是真心诚意要救夫人一命吗?”
孙青刚皱眉,“娘娘何出此言,若非真心,臣何故连夜在勤政殿跪求娘娘医治?”
沈清欢纤手拾盏,垂着眼帘似在细细打量茶盏上精致的纹路。
“夫人的情况危急,若本宫接手,的确有五成把握,只是…所费颇为吃力,即便救治回来,也不敢保证能恢复旧时康健。即便这样,将军也要救吗?”
孙青刚饶是早做好心理准备,此刻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不由捏紧。
“救。”
“只要夫人能活着,于我,于一双儿女而言也是天大的幸事。”
沈清欢,“将军和夫人伉俪情深, 羡煞旁人。”
孙青刚蜷紧手心,“如若转日回天,对孙某对柱国将军府乃再造之恩,青刚必感念在心!”
说完,撩袍而跪,郑重伏地。
沈清欢起身上前,俯瞰着这一幕,轻笑一声,“孙将军便只有着虚无缥缈的口头感谢吗?”
“我要一物,和孙将军交换。”
-
一炷香后。
沈清欢在侍婢的带领下穿过抄手回廊,漫天的鹅毛雪霰不期而至,不多时遍地覆上一层浅白。
冷风呼呼吹过,脸庞上肌肤剐的生疼。
耳畔尚回荡孙青刚的怒声。
“臣听闻娘娘未嫁之时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如今想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孙青刚脸上的鄙夷蔑视,让她根植在心口的刺隐痛。
从前那个一心向医的沈清欢,在那旨将她和谢鸠生生分离的圣谕下来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如今的沈清欢,只为了那个目标而活。
沈清欢掐紧手心,脚下的步伐轻盈了几分,突然,一道昂藏的身影自回廊转角走来,不期然和沈清欢打了个照面。
一袭玄色大氅,内衬的玄衣比夜色还深,回廊的灯笼下,暖黄的灯光勾勒尽他周身凌厉的轮廓,也将他脸上凛然的神色照彻。
冷漠涌动的一张脸映入眼底,她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孙青刚的话犹在耳畔。
“…摄政王听闻内子危重,特遣来南疆名医,并带来名贵草药。”
沈清欢急切追问,“他也想拉拢将军?”
孙青刚,“可能有此意。”
沈清欢,“让他走!本宫和摄政王只能二择其一,一炷香的功夫,将军早做决断。”
一炷香后。
孙青刚选了她。
至于谢鸠,怕是已经被婉拒了。
四目相对,谢鸠眼底的了然和愤怒像慢刀子在凌迟她。
心脏一紧,沈清欢捏紧手心,白着一张脸循着规矩和谢鸠见礼。
“…见过皇叔。”
话落,她起身要走,手腕处却是一紧。
迎面而来的是谢鸠暗潮涌动的一双眸,他咬着后槽牙,额际的青筋若隐若现,斜睨着她,“娘娘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