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狭小的透气孔洒下点点金黄,为这污水横流,满是海腥恶臭的牢狱深处带来了一丝生气。
李牧虚弱的睁开眼睛微微眯起,享受着每天只有片刻的温暖,这是一处水牢,而他就是这个水牢里唯一的囚犯。
身体的痛苦让他感受到人世的险恶,最有可能捅你刀子的人永远是你最亲近的人。
半月前他还是瀛洲城城主李渊的独子,标准官二代一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个几十年这个位置就是他的,坐拥一城之地,成为瀛洲的土皇帝,有一大票小弟拥护,在整个瀛洲岛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现在他只是一个阶下囚,被人像一条咸鱼一样扔到水牢里等死。
哪怕瀛洲再偏僻,城主的位子仍然香甜诱人,总会有人忍不住诱惑。
从来没想到最先对他下手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叔叔,在他小的时候每次在外面闯了祸要被父亲责罚,都是叔叔李玉站出来替他求情。
等到李玉把他单独骗出来秘密囚禁在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阴谋者的精神总是压抑的,太多的事情被他们藏在心里,所以他们总是在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忍不住把自己的计划分享给自己的对手,一次来满足自己压抑空虚的内心,看着李牧被废掉丹田气海,疼的满地打滚的侄子,满脸扭曲的李玉正狂热的讲述自己如何如何谋夺城主之位,又如何如何准备在今年年终庆典时候联合几位族老发难要挟他父亲李渊退位,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至于是死是活并不在意。
李玉废掉了李牧的丹田气海,大概认为他已经没有威胁了,就把他丢进这水牢里,留下一男一女两个手下看守,就匆匆忙忙离开,估计是去忙他的阴谋诡计去了。
可能见到李牧已经成为一个废人,那两个男女见李玉离开,李牧又成了废人一个,便放心整日饮酒厮混享乐去了,每次醉了就过来鞭打折磨李牧为乐,李牧心里都不知道把这对儿男女分尸多少回了。
一连十几天水米皆无,被关在这阴冷潮湿的水牢中,隔三差五还要被人折磨,腹中的饥饿如同野兽一般掏心挖肺,身上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被污水一渍火辣辣的疼。
“师兄,咱们这些天如此折辱少城主,万一他撑不过,师傅回来会不会责罚咱们呀?”一个听起来柔柔弱弱却满是茶味的女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李牧眼睛一眯,这时那两个看守的狗男女终于又想起来他。
那女的声音刚落下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子谄媚言道:“封师妹你多虑了,过了今天,我舅舅就是瀛洲城的城主,他老人家筹谋许久,就是为了今日雷霆一击,李渊那老鬼占据城主宝座许久,也是该换个人坐坐了,这个小畜生的死活他老人家哪有时间去管,死了也倒好,省的咱们动手。”
听的里面李牧不由得直撇嘴,蛤蟆吹大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准备当城主了呢。
“倒也是,今天过后,师父他老人家荣登城主宝座,常威师兄你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么?”
“哈哈哈哈哈。。。。”
封师妹的刚说完就听到常威一阵哈哈大笑,显然得意到了极点,俩人在水牢门外又抱着啾啾的亲了半天,这才磨磨唧唧的打开了水牢的大门。
李牧低着头斜靠在墙角,放缓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眼睛悄咪咪的睁开一条缝打量着进来的两个人,只见首先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鹅黄衣裙,面目姣好的女子,后面跟着一个绿衣男子,身材修长,看上去非常文雅,如果刚才季七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多半会认为这是一个谦谦君子读书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让我看看咱们的大少爷少城主死透了没。”
封师妹媚笑着扭起水蛇腰,抽出腰间的长剑朝李牧这边走去。
长剑轻轻地拨开李牧垂下的散乱头发,然后她看到一个冰冷戏谑的眼神正和他对视,左手闪电般的向上一托,砸的封师妹手腕一麻,然后趁机擒拿住手腕一扭,左手同时接住掉落的长剑,顺势在封师妹的脖子上一抹而过。。。。。。
一条殷红的血线逐渐浮现,封师妹的瞳孔开始散乱,身体缓缓后转似乎想喊些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最后视线渐渐模糊。
后面的那位常威师兄大吃一惊,刚喝的酒一下子化为冷汗流了下来,急忙从身后掏出一面三角小幡,白色的幡面上画满了诡异符咒,晃动之间,一蓬黑气凝聚成蛇向着李牧扑来。
黑蛇还未到眼前,李牧就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传来,仅仅是闻了一闻就感觉头晕眼花,身形一矮侧身让过飞扑的黑蛇,阵阵阴风吹的李牧半身直起鸡皮疙瘩。
常威远远的就见听见一声大喝,李牧居然躲过了黑蛇的扑杀,紧接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直朝面门而来,赶紧向旁边一滚险险躲过,刚出了一口气,一个如同钢钳的大手已经攀上他的脖颈。
“表哥,饶。。。咯咯。。。”
只听的“嘎巴”一声,他的脊柱就如同一根脆甘蔗一样被捏断,没了真气支持的黑蛇发出一声哀鸣,不甘的重新散成黑气回到小幡上。
李牧狠狠地扼住常威的脖颈,直到片刻后确定对手彻底没有了生气之后,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整个人松了下来,感到一阵胸闷,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等了三天,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刚才但凡有半点的意外,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表哥?嘿。。。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表弟了,常威,名字起得真逊。”
从常威的腰间解下水牢的钥匙,李牧跌跌撞撞的向着外面走去。
咔!钥匙顺利打开了地牢大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李牧抓紧长剑在门后等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人过来,这才放心的跨出地牢。
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房间,一张大床铺满了鹅黄色的绒被,正中央的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这里应该是常威师兄妹俩饮酒寻欢的地方,李牧也顾不得桌上是残羹冷炙,风卷残云一般一扫而空。
喝下最后一口酒,将酒壶丢到一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李牧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如果李玉当上了城主,第一件事必然是下令杀了自己斩草除根,自己现在还活着,证明李玉还没来得及发动他的计划,尚有一线希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赶回瀛洲城,提醒便宜老爹,让他有所提防。
走出大门,这才发现这个地牢出口开在一片悬空的岩石上,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面是郁郁苍苍翠绿的山顶,如果李牧修为尚在,轻功运转腾挪,自然可以很轻易的下去,但是现在他丹田受损,真气涣散,跳下去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只能沿着旁边爬到山上看看有没有其他下山的路了。
一个时辰后,站在山顶上李牧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瀛洲群山崩裂,一根通天火柱连接天地,铺天盖地的海啸扑面而来。
轰鸣之中,瀛洲正中间地震崩裂万丈深坑直通地底核心,万丈的地肺毒火顺着喷涌而出,烈焰如海,毒火滔天,巨大的爆炸将坐落在瀛洲最高峰日月峰千年巍然不动的瀛洲城轰飞出天外,而地面上村庄田地被黑红的火焰轻轻一燎就化为了漫天的灰飞。积压在地肺之中万载的毒炎焚尽一切,一根通天火柱冲天而起,整片的瀛洲岛化为了岩浆海洋。
李牧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心头一阵剧痛,一口血腥从喉咙里喷出,撒的前襟一片朱红,踉踉跄跄的倒退直到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眼前一黑,李牧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再次唤醒了李牧,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远处的冲天火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团黑云如同恶魔一般黑压压的笼罩在偶尔还能看见一丝红光的瀛洲岛上面,墨绿的海面不时掀起风浪,却连一片船帆也看不见。
他痴痴的望着海面,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才失魂落魄的回到地牢,呆呆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进入梦乡,在梦中,他时而见到了父亲,他仍是那么严厉,拿着竹鞭督促他赶紧练功,时而与见到了母亲,唠叨着他又瘦了,拿出他爱吃的糕点往他嘴里送,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又慢慢消失不见。
就这样连续几天,每天天一亮就爬到山顶去呆呆的望着海面直到天黑,浑浑噩噩的如同活死人。直到这一天早上他再次睁开眼,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大门照在脸上,松软的被褥让人感觉温暖又舒适,李牧感觉到自己又活了,
“我要活下去,活的轰轰烈烈,活的精彩,这样爹娘泉下有知才能放心!”
他决定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想办法恢复往日的修为,李牧盘腿坐在床上,丹田被破,体内真气失去约束,大部分散失,还有一小部分散乱在周身经脉和窍穴之中,他开始运小心翼翼转玄功收拢散乱的真气。
瀛洲最早的居民据传闻是从西方很远的一个名曰中土神州的地方迁徙过来的,一群人为躲避战祸假借为皇帝寻找长生神药围借口乘坐大船漂洋过海,最后在瀛洲落脚繁衍至今,当年那一批护送的军士就是瀛洲最早的修士。
这些修士最后在岛上开宗散叶,成立了一个又一个家族,李牧所在的李家就是其中最古老的的家族之一,虽然后来分分合合,衍生出许多不同,但是不管何门何派,玄功心法有多少差异,走的路子都是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经历引气、入窍、炼神、紫府,最后得成元神大道,到了这一步已是奠定仙基,掌控天地,移山填海,元神不灭,可成为半个仙人,更进一步参悟法则,开辟体内乾坤,破碎虚空只在弹指之间,乃是真正的仙神妙法,历代各种典籍只有寥寥数语,已非凡人所能参悟了,瀛洲有记载以来最高修为者也不过紫府境,关于其上的记载也不过是从中土神州带来的笔记中提及。
李牧十八岁便是别人口中的天才,修炼家传心法年纪轻轻就达到入窍境,只差一步便可打通全身窍穴,对于真气运转自然驾轻就熟,但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平日里如臂驱使的真气或如同抹了油的泥鳅一般轻轻运转便在经脉中乱窜,或如同生根发芽,盘踞子窍穴中动也不动,好容易驱使一股真气进入丹田,立马传来针扎刀割一样的剧痛,让他不得不赶紧中断玄功运转,阵阵胸闷随之而来,一阵血腥气从腹中直冲喉咙。
良久李牧方才再次平复散乱的气息,丹田被破,修为全废,无法再次修行他早已知晓,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一试罢了。
“看来只有试试这个了”,李牧的眼光慢慢转向旁边桌子上面和一根白色三角小幡放在一起的一部厚厚的书卷。
前几日回他终于想起来便宜表弟常威和他师妹还在地下水牢里面泡着,自己身受重伤,短期看来离不开这里,自然不愿和两个死人待在一起,便把两人的尸身拖出去处理了,在常威的尸体上除了一些散碎金银和小幡之外还找到了一部书卷。
这书只有的封面上,写着百毒真经四个大字,仅看名字便让人觉得不舒服。李牧家学渊源,翻开看了几眼便皱起了眉头,修命不修性,此为修行第一病,只修性来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所以修士不管修炼武功还是法术,都是讲究性命双修,精气神兼顾。有些人急功近利,借助各种阴魂煞气之类外力练就各种阴毒法术,短时间内自然是威力大增,但是却自损根基,难成大道,这些人被统称旁门左道。
这本书卷通体记载了几十个法术修炼方法,每一种都称得上是阴毒狠辣。常威手中的小幡名唤万蛇幡还算是其中较为平常的几种,只需以人血从小豢养蝮蛇,待其长大抽取阴魂以秘法炼入麻幡,再用自己的鲜血混合各类毒蛇涎液浸泡七七是十九天,养的越久蝮蛇阴魂越强,万蛇幡的威力也就越强,炼成之后对敌时一经摇动立马有万蛇噬咬,这些蛇有形无质,砖石草木不能挡,兼具剧毒,又能污秽法器灵光,便是炼神境修士御使法宝也断难抵挡,还好常威的万蛇幡只是初炼,威力不大,加上目睹封师妹被李牧一剑枭首,手忙脚乱失了方寸这才被杀,否则当天以李牧重伤之身未必能讨得了好。
书中其他的诸如九子鬼母,地煞天罗等等种种左道术法仅仅看看就让人感觉阴风阵,遍体生寒。李牧看了之后本打算一把火烧成灰烬,却在书页夹缝处发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字迹,似乎是某种注解,李牧翻来覆去,被每页夹缝小字抄录下来重新拼接,居然是一篇玄功秘法。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苍龙,或曰太一,或曰太阴。太阴所居,不可背而可乡。北斗所击,不可与敌。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领群鱼飞。又有辅翼,则为真龙,迅雷烈风,苦雨藩营,多病重霜。天地以设,四维乃通,或死或生,万物乃成。。。。。。”
书上所载口诀不过千余字,李牧却暗暗默诵了七八遍,翻来覆去,思量好久,他本身便是青年才俊,加上从小读书,称得上是见多识广,曾经修为更是只差一步便成就炼神境,可以呼风唤雨,御空飞行,若非错信亲叔叔,落入阴谋,被废了修为,哪能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这门记载在百毒真经夹缝中的玄功真诀,和一般的行气修炼之法截然不同。
一般玄功真诀初始炼精化气,引动内外,游走十二正经,便可进入引气境,待到真气满溢,便可打通任督二脉,掌控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开合,因而称为入窍境,更进一步将气与神合,使气归入神,补离中之阴而成乾,炼真气为法力便是炼神境,可以御使诸般飞剑法宝,可称仙道中人,或以精为主,气为辅,打磨气血,强大肉身,走武道锻体之路,或以气为主,以精为辅,走炼气修真之路,最终皆是殊途同归。
这篇无名玄功则是引周天星辰之力为引,聚气凝劲将元神化为鱼,养于体内,游走经脉,待到池水满溢三千六百鱼化而为蛟,风云聚会升天成真龙,直至最后成为天神之最贵者太古苍龙,将练气之道展现的淋漓尽致。
若放在以前李牧就算得到这门玄功也决计是不敢修炼的,太过于颠覆常识,修炼不是请客吃饭,可以随随便便,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的结果。
只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他丹田被破,修为全废,想要继续练气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反倒是无名玄功将完全舍弃了传统的道路,丹田是否破损无足轻重,普通的真气必须汇入丹田气海,但是这门玄功修炼出来的真气即可以盘桓汇聚在丹田也可以汇聚在窍穴经脉。以秘法把自己的元神散入周身为种,从一开始就真气元神合炼,真气历经鱼、蛟、真龙、太古苍龙四个阶段,一旦成功,他便如同养了一条苍龙在体内,一举一动就有呼风唤雨,摘星拿月的大神通,大法力。
李牧知道自己路不多,要么当一个人废人等死,要么冒险尝试修炼这篇无名玄功。他自然不愿意老死荒岛,这无名玄功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根本没得选择。
他也是果决之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瞻前顾后,调理好身体和精神,便开始正式按照无名玄功开始修炼。
盘坐静室中央蒲团,李牧掐定手决,口念密咒,全身气劲鼓荡,泥丸宫元神猛地一震,化作一片白雾。意念冥冥,似乎脱离的肉身,穿过山石土木,飞出九天雷火罡风,进入虚无太空之中,无数星云旋转分合不定,相互交织演化,角为角,亢是颈,氐为本,房是膀,心为心,尾是尾,箕为末。一尊由巨大星云组合成的巨大苍龙出现在刘季眼前,随着星辰的运转在漆黑苍茫太空之中缓缓舒展亿万万里巨大身躯,亘古、永恒、苍凉、空洞,如同一尊太古时代走来的神祇。
昂!
低沉的龙吟声在体内响彻而起,威严中裹挟着一股滔天凶戾气息,一股神秘的力量悄无声息的涌入他的四肢百骸间,一股澎湃力量感充斥全身。一尾尾青色的游鱼出现在身体各处经脉,不停地吞吃淤积的真气,随着不断吞吃壮大,身体的颜色由淡青浅渐渐加深,倏地一分为二,它们以身体为池,俶尔远逝,往来翕忽,随着玄功运转轻轻律动,牵引周天星辰之力不断落下。
身上开始泛着淡淡的青光,躯体在星辰之力的洗练下变得不断发出雷鸣般的声响,体内坏死的细胞组织化为灰色的污垢从周身凭空排出,又被周身元气冲刷变得无影无踪,破损的丹田气海也开始凝聚恢复。强大的肉身开始产出源源不断的精气供游鱼吞吃。
李牧闭着眼睛感受着身躯之中血肉凝练,鱼群轻轻一动,澎湃的真气一波一波扩散开来,久违的力量又重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