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穿肚烂真的好疼,疼得我恨不得马上死去。
我如条死狗般趴在地上,清醒的感受着五脏六腑撕扯般的折磨。
女儿居高临下俯视我,笑出了泪:“贱人,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已和宋郎双宿双飞了。”
“我是你母亲,你怎能这如此对我?”
我恨,我想不明白,我视如己出,捧为掌中宝的女儿,竟然会毒死我。
女儿笑得鄙夷:“你算哪门子的母亲?我母亲是张府的正妻,正妻只有一个,其他都是妾!
“是妾!
“你只是个妾,懂吗?”
我如坠冰窖。
我确实不是生母。
张原松是个从五品巡检,丧偶一年后,在媒人的说媒下,上我家求娶。
自古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低下。
父亲为了让我以后有个依靠,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我带着巨额陪嫁嫁入张府后,才知道他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我怜惜幼女可怜,自幼丧母,便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虽无生恩,但十几年如一日的视如己出,悉心教养作不得假。
其间,更因操劳过度,累及自身小产,怕她愧疚,我隐忍不提。
我是真把她当亲生女儿般护着。
拼尽财力只为给她谋取一门好亲事,无非是希望她一生都锦衣玉食,平安顺遂。
可没想到,呕心沥血的付出竟养出这么一头白眼狼。
真的好恨!
好想再活一次。
“夫人,您看这……”
屋里的打砸声让丫鬟却步了。
我猝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暖阳花开的景象。
我有一瞬的恍惚,伸手盛着日光,这样的暖意让我感觉温暖又陌生。
看清眼前的景象,我才确定我重生了。
重生在我二十四岁这一年。
我想把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访遍名师,耗尽心力,才将她送入有名的白鹿书院。
上一世也是这样,女儿去了几次书院后,便嚷嚷着不去了,说白鹿书院的夫子太严苛,她不想去了,非要转回原来的私塾和她的小姐妹一起。
我不同意,苦口婆心地劝导她:
【明辨事非很重要,能进入白鹿书院求学更难得。】
她听不进去,闹了几天后,竟在张原松面前编排我,说我见不得她好,故意给她转了学院。
好在张原松是个拎得清的。
读书人都知道白鹿书院的名气,能进这所学院的,都是才情学问小有名气之人,普通人想进去,光是找人脉就得花费巨大的心神,更别提银钱了。
而张原松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没有多少家底,要不是我的嫁妆,以张原松的能力还真不能将女儿送入白鹿书院。
所以他并没有听从女儿的话,反倒安慰了我几句。
我那时只当孩子还小,被宠坏了,也没往心里去。
女儿见我始终不同意,便气冲冲地跑回自己的小院撒泼发脾气。
上一世,我虽气她不理解我的苦心,但在听到丫鬟禀报后,还是急急跑来安慰劝解她。
可这一次,我不惯着了。
这样的白眼狼,不配过好日子。
我正打算转身走。
眼尖的刘嬷嬷发现后,便急急朝我跑来,言辞恳切:
“夫人,您别再逼着小姐了,小姐虽不是您亲生的,但您也别太苛责她,老奴……、老奴看得心疼。”
刘嬷嬷是先夫人找来的奶娘。
据说女儿出生后便一直是由她带着,后来我进门了,她向我建议,趁着孩子还小,多跟孩子亲近,以后孩子才会和我亲。
于是我把女儿接手了过来,刘嬷嬷便开始指导我怎么带孩子,除了喂奶之外,其余几乎都是我亲力亲为。
她乐得轻松,我乐在其中。
可女儿后来还是知道了我非她生母,对我的态度也急转直下。
她虽喊着我“母亲”,可再无从前的亲昵。
我不再遮掩这件事,除了心酸外,也只能加倍对她好。
我一直待她如珠如宝,只希望她有一天能想通,即便我不是她的生母,但十几年朝夕相处不是假的。
直到被她灌下毒药,我才彻底明白,石头是没有心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它都是捂不热的,更何况是又冷又硬的石头。
此刻,面对刘嬷嬷的控诉,我没有像上一世一样怒斥她,更没有驳了她那句“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言。
也没有冲进屋里,好言好语的哄着女儿,又是给说好话,又是给送珠宝首饰哄她开心,劝她去书院。
只是淡淡地瞥了刘嬷嬷一眼:“嬷嬷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女儿这时听到我的声音,立即拉开房门,怒目圆瞪:
“我不喜欢诗书琴画,不喜欢管家理事,不喜欢看账本,为什么要逼我?就为了你那可笑的名声?”
再一次听到这话,我不气了。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我让她学这些傍身的本事,也只是希望她以后能过得更自在些,在夫家能立得住脚,管得住人。
毕竟高门大户家的正头娘子,哪个不会看账本?哪个不学打理内宅的事务?
可现在,我不管了。
我不再给她分析利弊,不再劝她勤勉上学,懂事明理。
“既然芙儿不想学,那便不学了。”
“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女儿指责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了,似是想不到我会同意般,满是犹疑的看向我,“你说真的?我可以不去书院了?不用看账本?”
我朝身边的翠竹递了个眼色。
翠竹马上带着几个丫鬟去给女儿收拾屋里的狼藉。
那一地的古董字画值不少钱呢,真是糟蹋了。
我道:“我想通了,求学是勉强不来的,一切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
女儿高兴地抓着刘嬷嬷的手:“太好了,嬷嬷,我终于可以好好看话本,好好跟你学针黹女工了。”
刘嬷嬷也高兴道:“是是是,老奴一定好好教您。
“夫人终算是明白事理了。”
我冷脸看过去:“刘嬷嬷是觉得我以前一直在胡搅蛮缠吗?”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刘嬷嬷还真是会挑拨离间,上辈子,我是怎么忍得了她的?
刘嬷嬷自知说错了话,连连躬身道歉:“老奴不敢,老奴失言了,求夫人息怒。”
女儿立即跳出来护着她:“母亲,您一向要以理服人,如今不会连句实话都容不下吧?”
看着女儿对刘嬷嬷的维护,我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是真的瞎了眼。
既然这么喜欢做女红,那就做个够吧。
我轻轻一笑:“在你眼中,母亲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吗?既然说了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那自然算数。”
我不再多言,带着翠竹打扫出来的碎瓷片,亲自去找了管家登记,把一个【继母难为】的形象狠狠立住。
这一世,我就放手让她去作,尊重并祝福。